一陣風從窗子吹進來。程之遙一個激靈,忽地意識到自己在想寫什麼,後背不由得冒了一陣冷汗。
真是色令智昏啊。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想這些事。
她不由得深呼吸扶額,緩了口氣,開始找些事做,試圖驅散腦子裡不該有的念頭。
衣服褲子挂在浴室外的把手上。她也不敢細看,拎起來一股腦的全丢進洗衣機去。
是的。程之遙是有一台洗衣機的,就固定在窗台外的雨搭下面。那裡有一個水龍頭和水池,方便上下水。唯一麻煩的是,刮台風的時候得把洗衣機鎖起來,避免被刮跑。
這個洗衣機其實租房的時候本沒有,是程之遙據理力争并且以月租加價50元的代價要求來的。她可以忍受沒有空調,但絕對受不了沒有洗衣機,因為手洗衣服對她來說是一件非常麻煩的、無比折磨的事。
于是房東就給配了個雜牌波輪洗衣機。好在是全新的,功能也還行。
程之遙把衣服扔進洗衣機,按下了快洗鍵。
水加滿後,衣服随着水流在洗衣機裡轉來轉去。程之遙雙臂撐在洗衣機上,透過半透明的塑料蓋看了好一會兒,做足了心理建設,才重新回到房間。
浴室裡的水聲還是嘩啦啦的。磨砂的玻璃上,映出一個朦胧的人形,雖說看不清細節,卻也充分展示了什麼叫不着寸縷。
程之遙過去并不覺得這種裝潢風格有什麼不對,此刻卻隻覺得煎熬。
她又開始轉來轉去找事做。
做什麼呢?噢對,得給他找件衣服。
程之遙再次打開衣櫃。
她翻了半天,才在衣櫃最下邊找出一件大碼襯衣。襯衣的價格是九磅十五便士,是她在國外網購的,一直忘了試穿,回國才發現碼數偏大。程之遙便把它壓箱底了。
她又找出一件米色大碼短褲,超市打折九塊九買的,帶松緊帶,非常寬大,她平時打掃衛生會偶爾穿下,圖的就是方便活動不拘束,怎麼用都不心疼。看還算幹淨,正好,拿來臨時對付對付。
程之遙拿着衣服走到浴室門一側,本想挂在門把手上,猶豫了下,卻直接拿在手裡。
她拿着敲了敲浴室門,說:“濕衣服拿去甩幹了,随便找了兩件我的,你先臨時穿一下,等衣服幹了再換。”
浴室的水聲止住了。過了幾秒,浴室的門小心打開了一條縫。那條潔白的藕臂重新伸了出來,在空中茫然地摸索着。
程之遙盯着這條尋覓的手臂。她覺得很像一條被引誘出洞口的白蛇,而自己手裡拿着的衣服是誘餌。
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麼心理。她沒有把衣服遞到那隻手上,反而往稍遠的地方拿了拿。
于是那條潔白無瑕的手臂不得不伸展得更長了些,費勁地去尋找遞過來的衣服。
伸展在空中的手指潔白纖長,帶着熱騰騰的水汽,指尖都熏染成了淡淡的粉。有瑩潤的水滴從末梢滴落,像被雨打濕的花瓣。
程之遙看着垂墜在指尖的水珠。幾秒鐘後,她移開目光,把衣服遞過去,就快步離開了。
門關上。嘩嘩的水聲重新響起。
程之遙走到房間中間,轉來轉去,心裡說不出的毛躁。
她必須立刻找點事做。能讓她心安的事。
她先是掃了掃本就很幹淨的地,又打算整理下沒什麼雜物的書桌。最後她從書架抽出一本書,坐在床上讀了起來。越讀越覺得自己坐在床上等人從浴室出來的場景很奇怪,于是跳了起來,倚靠在衣櫃上翻書。
終于安生下來。
她大聲翻着書頁,盡量忽視浴室的水聲,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頭的内容上。
可眼前的文字竟像冬日樹枝一般枯燥。她的思緒總不由得分散開,冒出很多雜念。
她當然不是在想那水淋淋的指尖有多麼粉嫩可愛。她隻是覺得,這麼晚了,留一個異性在這裡,非常不合适。特别是結合之前種種暧昧互動,這次又将釋放某些信号,很不妙,怕是有人會燃起什麼不切實際的希望。
當然,這完全不能怪她。下着大雨來給她過生日,太可笑了。他這麼做不過是自我感動而已。她完全不需要他過來,而且他的到來帶給她的不是驚喜而是麻煩。她本着人道主義精神,還得幫他甩幹衣服、借給他浴室、甚至給他安排住宿。而她才是過生日的那個人啊!這像話嗎?這不像話。
錢包證件都丢了?不可思議。怎麼就這麼巧,怎麼就……
噢——程之遙擡頭,眯起眼睛。
或許這就是他的目的。他故意弄丢了自己的錢包,故意濕淋淋地等在路邊,就為了有借口讓她把他帶回家,順理成章謀求進一步的發展!
打着給她過生日的幌子,實則步步為營,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呵。她冷笑。真是詭計多端。讓他得逞?怎麼可能!等他出來換好衣服就把他趕出去!
她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對這個人充滿唾棄。想着想着,浴室的門忽地被推開。
程之遙的憤怒立刻煙消雲散。她繃直背,緊張地盯緊書頁,屏息等待着——雖然也不知道在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