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天邊晚霞從亮眼的落霞紅延伸到昏暗的墨紫,天光雲影淡出,長夜霓虹淡入。
東方蘭缦酒店處處空蕩蕩,隻見服務生不見客人,好似今日有貴賓包場。
秦意濃跟在羅泉身後走出電梯,輕步踩在精緻手工刺繡的地毯上,停伫在一間厚重雙開門的包廂門口。
門兩側服務生伸手攔人,羅泉上前解釋。
“秦小姐您稍等,我等服務生過來一起進去見晉先生,”羅泉打起精神,小聲說,“晉先生今天有重要客戶,裡面都是高層經理在陪。”
秦意濃從包裡拿出紙巾遞給他:“你還好嗎?”
羅泉臉色發白,呼吸很沉,道謝着接過紙巾展開擦額頭鬓角滲出的的汗,感激道:“謝謝秦小姐跟我過來,我沒事。”
剛剛在車裡,羅泉緊張惶恐地接了電話,向晉聿彙報路過北岸花園時救了她的事,他沉默須臾讓羅泉帶她過來。
她本能拒絕,但看到羅泉那麼戰戰兢兢的模樣,她莫名想到了自己曾在母親面前戰戰兢兢的模樣,忽然間出于同情想幫他解圍。
“客氣了,”秦意濃輕言緩聲寬他心,“今天确實是你救了我,讓我少了些麻煩。我過來一趟,沒什麼的。”
羅泉深呼吸緩解緊張,擦好汗後站得筆直,等到衣着分外得體的服務生來推餐車上菜時,羅泉跟着一同進入。
厚重門開打開,秦意濃不經意地向裡面看了一眼,這一眼讓她有種正身處國外的錯覺。
富麗堂皇的開闊包廂内,幾位穿阿拉伯白袍頭戴白巾庫非耶的男士坐在上席,其他男士女士皆穿正裝,晉聿坐在上位,正側耳傾聽身旁女生的低語。
大門無聲關上,秦意濃如夢初醒,快步退後站到牆邊。
耳邊忽然響起那一聲語調偏高又撒嬌的“金玉”。
剛剛坐在晉聿身旁與晉聿低語的人便是奪人目光的戴安娜。
想起孟見鲸說的話。
不知道戴安娜是王妃的女兒,還是王室的其他公主。
以晉聿那樣的能力地位,确實不會與普通人結婚,好似是王室的其他公主的幾率大一些。
他快要結婚了嗎?
裡面是重要宴會,不知道要等多久,秦意濃拿出手機緩解情緒。
沈沐琛這時發來信息:“把人打成什麼樣了?”
秦意濃不解地盯着這行字,沈沐琛是怎麼斷定她剛剛是去跟人打架了,并且她還把對方給打了的。
他不知道她賠不起醫藥費嗎。
秦意濃:“我沒動手。”
沈沐琛:“嗯?”
秦意濃:“碰到晉總他二叔的助理,上車了。”
沈沐琛:“他叫晉聿,你認識聿這個字嗎?”
秦意濃:“好餓。”
沈沐琛:“人你都招惹了,不敢打他名字?招他的膽子呢?”
秦意濃:“誰家砂鍋粥好吃?”
沈沐琛:“什麼人堵你,認得出來嗎?”
“感冒還沒好?”沉沉的呼吸聲從她頭上落下來。
秦意濃後背打了個激靈,連着肩膀都驚顫了一下。
秦意濃迅速平靜下來,放下手機轉身,正要擡頭時,視線在他領帶溫莎結下的酒窩褶處陡然停住,低下頭去:“晉先生,您找我。”
晉聿沒有說話。
秦意濃能感覺到太陽穴在頭頂迫人的目光下不斷跳動。
遲遲無言的安靜在兩人之間蔓延,逐漸幻成冰向秦意濃腳底結過去。
秦意濃腳心發冷,呼吸漸緊,終于後知後覺意識到她答非所問的對象不是好說話的沈沐琛。
“好了,”秦意濃看着他的格紋領帶回答說,“隻是還有點咳嗽。”
“不怕你咳。這裡悶,口罩摘了。”
秦意濃條件反射拒絕:“不悶,還好。”
又陷入安靜。
讓人頭皮發麻的安靜。
秦意濃無法忽視頭頂視線的威嚴,默默摘了口罩。
他是有多喜歡看她這張和夏時衍妹妹長得很像的臉。
精巧而又清冷的面容露出來,晉聿垂眸看了她幾秒,視線定在她輕抿的唇角,被他咬破後已經完全養好。
木質調與姜花香味擦着她手臂走過去,推開另一間包廂門示意她進去。
這一間包廂餐桌也已上了菜,是她熟悉的接待貴賓晚宴的精緻菜品,擺盤雕花繁複漂亮,與旁邊貴客坐席的餐飲是同一套。
這間包廂相比旁邊那間小一些,百平左右,秦意濃不确定站在哪裡等他合适,就自動站到布菜服務生常站的角落位置。
晉聿與門外人交談了兩句,進來時看到秦意濃的站位與姿勢,鞋微頓,随口點評:“秦老師打算轉行做服務生?”
秦意濃穿休閑裝背帆布包,被他一句“秦老師”說得别扭不自在。
“沒有。”她幹巴巴回答。
“過來坐。”晉聿拉開椅子。
秦意濃猶豫地走過去,拉開另一把椅子坐下:“晉先生叫我過來,是需要我向夏總轉達什麼事?”
說不上是禮貌,還是故意裝傻。
晉聿瞥她一眼:“我有夏時衍的号碼。”
秦意濃被噎,疑惑着不敢擡眼。
晉聿觸控自動旋轉桌,将炖湯停在面前,盛出一碗傾身放到她面前,遞瓷勺給她,示意她嘗嘗。
秦意濃看着奶白色濃湯裡薄薄的魚片毫無胃口,眉心和太陽穴都突突地跳,思量少頃,緩緩起身避開那一隻瓷勺:“如果晉先生沒有工作上的事,我就先走了。”
“坐下,”晉聿嗓音低沉下去,“吃完我送你回去。”
包廂空曠似有回音,富有磁性的沉沉不悅聲音被放大到她耳邊,立體環繞着令她緊張。
“不麻煩晉先生了。”秦意濃僵着後背拿起帆布包說。
戴安娜就在旁邊包廂裡,她不确定他和戴安娜是什麼關系,正因為不确定,那麼除了工作上的事以外都不便談,遑論被他送回學校。
而且即便他和戴安娜沒關系,她也不願再和他有接觸。
包養這事是她的底線,她拒絕。
秦意濃從包裡拿出白色手機放到晉聿面前的桌上,低聲說:“恰好今天包裡帶着這隻手機,還給晉先生。”
“恰好?”他徐徐反問。
她心緊了一瞬,點頭:“嗯。”
秦意濃不敢去看晉聿的表情,轉身徑直向門口走去。
那碗湯可以是幫她壓驚的意思,也可以是别的意思,任何示好她都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