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都不用回,陳蕭就知道,又是那個挖礦的陰魂不散。
偏偏唐淑晨又特愛搭理那個玩意兒,穿着露趾涼鞋的白皙雙腳,眼看邁入日光中,走向那個姓邝的。
邝姓男子卻在陽光下不為所動,竟然還露出了陽光般的笑容。
哈,跟他陳蕭面前裝什麼精神小夥兒呢。
陳蕭上前一步握住唐淑晨胳膊,一把将她拽回樹蔭裡。
被這麼一拉,唐淑晨腳下忽然踩空,踉踉跄跄撲到陳蕭身上。
陳蕭下意識地俯身托住她腰,她也不自覺地靠前抓緊陳蕭手臂。
為了達到力學上的穩定,兩人無暇顧及日常冤家模式,此刻,頗具默契地達成了氣氛竟意外暧昧的共識。
一襲微風,才知道畫面并沒有靜止。
此刻站穩的兩人,仍保持着剛才的姿勢。
唐淑晨微微飄動的鬓角碎發,如同她從慌張中回過神,看向陳蕭後的心情。
陳蕭感覺到了她的視線。
從她低于他的體溫中,收回心思,低頭迎上她高于氣溫的目光。
斑駁的光影中,葉片沙沙的響聲,全城熱戀的高溫,适度的身體接觸,男女間直來直往的眼神交織在一起……
愛情故事開篇的元素俱全,連當事人都條件反射般開始入戲。
誰知,在這麼夢幻的時刻,竟有人在旁邊說:“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男和女,由微妙變尴尬。
三兩圍觀者,也忽覺場面搞笑,匆匆離場。
陳蕭松開唐淑晨,無奈地瞅了眼南薇,心裡暗罵:幹啥啥不行,煞風景第一名。
南薇姨母笑,邊拍手,邊起哄:“親一個!親——”
唐淑晨去捂南薇的嘴,仍不忘轉頭質問身旁的陳蕭。
“你拽我幹嘛,又記的哪門子仇?你是不是故意的?”
陳蕭攤開兩手。
“小姐,咱倆剛才那樣,吃虧的是我吧?畢竟我的行情比你好。”
唐淑晨非常無語地瞪他一眼。
南薇扒開唐淑晨的手,勉強露出嘴:“你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個大豬蹄子——”
實在聒噪。
熱得本就心煩的陳蕭,不想耗費丹田之力,伸手一壓,接着捂住南薇的嘴。
稍稍安靜後,他企圖跟唐淑晨講道理。
“我那不是報複你,是保護你,一白遮百醜,你,嗯……是吧,沒事兒别總往太陽地兒裡跑。”
聽陳蕭這麼一說,唐淑晨忽然想起來剛才有人叫她,轉身朝邝什酩望過去。
站在大太陽下的邝同學目睹全過程後,眼裡神色片刻黯淡,眨眼間又滿滿陽光,向唐淑晨走來。
她朝邝什酩揮揮手。
邝什酩燦爛一笑,說:“晚上有空嗎?”
“嗯,”唐淑晨點點頭,“怎麼了?”
“請你吃大餐,上次你幫我拍的作業得獎了,想謝謝你。”
“不用麻煩了,你也常幫我啊。”
“我已經跟店裡訂好了,你不是愛吃火鍋嗎,這家挺難訂的,取消就太可惜了。”
陳蕭看着唐淑晨為難的樣子,心裡很滿意,但是看挖礦的那樣兒,這次拒絕,以後還不得沒完沒了啊。
于是,他推了南薇一下,說:“績點,你之前不是總吵着要吃這家的黃喉嗎?”
這大熱天兒的,南薇的嘴被他倆捂來捂去,妝早都花了,正對着粉餅盒子忙着補妝,也沒過腦子,便附和道:“嗯,黑百葉也不錯,我愛吃的多了。”
“正好啊,一起來吧,人多熱鬧,”邝什酩努力邀約,“淑晨,你就别客氣了。”
“對啊,人家一片好心,大家都是同學嘛,甭跟他客氣。”陳蕭插着兜,走到邝什酩邊上,一甩頭,“走着,邝兄。”
邝什酩看看唐淑晨,又看看陳蕭,應聲道:“啊,好啊,走走走。”
唐淑晨不知道陳蕭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是看不慣邝什酩麼,怎麼這會兒跟人稱兄道弟上了?
南薇弄完臉,過來拉她,說:“吃東西不用想那麼多的,用嘴吃就行了,其他的吃飽了再說。”
大圓桌,中間一個大圓火鍋,周圍擺滿大小圓碟,四顆圓圓的腦袋圍坐在圓桌邊。
瓜果菌菜,肉糜血髒,酒茶汁水,五顔六色,令人食欲大振。
待服務員将蝦滑下入鍋中後,肉泥随湯水快速翻滾三番,由半透明變成粉白色。
感情上雖然總是延誤被動,但在吃這方面,唐淑晨一項出手及時,從不錯過最佳賞味時機。
她随手紮了個似湯圓一般圓的丸子頭,露出一大截比豆腐白嫩的脖子,手指輕拈竹筷,夾菜靈巧準确,沒有多餘動作,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
完全沒顧及形象。
隔着沸騰的熱氣,坐她對面的邝什酩看得有點兒發愣。
隻因他感興趣的人,對他并不感興趣的事,竟有如此熱情。
這些普普通通、爛爛糊糊、紅紅綠綠的東西,真的有那麼好吃嗎?
瞧她興緻勃勃,津津有味,連他自己也不覺莞爾一笑。
唐淑晨忙着夾菜,餘光瞥見邝什酩不動筷子,隻是看她,不解地說:“我是不是吃的有點兒多啊?”
說完,不忘将筷上蘸過調料的肉,探入口中。
邝什酩眼含笑意。
“還好啦。”
唐淑晨和邝什酩坐得一左一右。
陳蕭在側,冷眼旁觀。
沒有遮眼的昏暈熱氣,看得很是清楚。
包括剛剛邝什酩細微的神色變化,都盡收眼底。
他怎麼會不知道邝什酩在想什麼。
陳蕭暗忖,幾年前,自己也是這麼中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