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又飄起雪,紛紛揚揚從天而降。
層層疊疊才幾天工夫,就堆積出一場豐年瑞雪。
除夕清早,難得放晴,陽光照在新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街上剛清掃出小路,就擠滿了走親戚拜年的鄉裡鄉親。
七點半,被撈起來吃了早飯後,唐淑晨家的門就沒關過。
來拜年串門的一撥人接着一撥兒,有唐季山做生意的門市街坊,周邊親戚長輩,樓上樓下幾十年的老鄰居,還有蘭曉燕跳廣場舞的一群姐妹兒……
每來一撥兒人,唐淑晨都要被叫出來端茶倒水,在邊兒上拿點心送紙巾。
來訪客人時不時地問問她學習成績、專業前景,關心關心她個人感情狀況,偶爾,還點評點評外貌身材。
大過年的,唐淑晨也和和氣氣,盡力嗯嗯啊啊。
下午的時候,還被幾位在老家混得好、能說會道的年長小輩親戚指導了為人處世的方方面面,唐淑晨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同時,還得三不五時加以點頭的動作,來表示對那些“至理名言”的贊同。
哇,這一天過得,可真是太充實了呢。
好不容易走一撥兒,剩下的都是姨夫和舅,終于沒外人了。
唐淑晨趕緊回房間關上門安安靜靜地躺會兒。
眯了片刻,從床頭拿起一天沒摸的手機,電量還有97%。
比熬夜剪片子還省電。
2048還沒打到256,屏幕彈出一條微信消息。
陳左發來一張照片。
點開看看,又放大看了看,唐淑晨在對話框裡敲字。
三叔:這是……我嗎?
陳左:我技術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
陳左:〔捂臉〕
三叔:哈哈哈,是太好了,好到我不敢确定
陳左:完全寫實,毫無藝術誇張。
三叔:嗯,彩虹屁技術也不錯
陳左:再給您拜個早年吧
陳左:新春快樂,萬事如意!
三叔:恭喜發财,大吉大利!
随口說的,他真發紅包過來,她繼續敲字。
三叔:請問财神爺,我可以用這個當新頭像嗎?
陳左:哈哈,當然。
陳左:本來就是送給你的,開學我把原畫拿給你。
三叔: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嘿哈〕
三叔:謝謝财神爺,我真的特别喜歡
陳左:不枉費我畫一個月。
三叔:這……
三叔:或許,你剛才應該發收款碼??
陳左:哈哈哈哈哈
陳左:跨年那天你不是祝我每天都快樂嘛,這畫是回禮。
三叔:哦,懂了
三叔:值此新春佳節之際,小的在這裡恭祝财神爺您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左:……
陳左:倒也不必如此
陳左:我沒事扶我起來我還能畫.gif
唐淑晨勾了勾嘴角,回了一個“祝你平安”的喜慶表情,切到相冊,點開剛保存的那張圖繼續端詳了一會兒。
不知道是顔色,還是筆觸的關系。
總感覺畫中人有些陌生,可模樣又确實是自己。
難道别人眼裡的唐淑晨,是這個樣子嗎?
那張畫是跨年夜那晚,煙火綻放夜空下,她燦然笑着的側臉。
笑得很好看,那種笑,陳蕭這麼多年看過很多次。
和畫相比,她本人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說實話,畫得也很好……
還是被人發現了。
望着手機屏上放大的畫面,陳蕭眯了眯眼,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他滑動手指,返回和唐淑晨微信對話的界面,在輸入框裡打字:
誰畫的,難看。
删掉,又打:總換頭像影響風水。
删掉,打:你在幹嘛……
一删到底,果斷換了衣服出門。
拿了家裡别人送他爸的大盒小盒,直奔唐淑晨家。
街道燈火通明,廚房裡火光翻飛。
蘭曉燕親自下廚,極熟練地炮制着除夕夜大餐。
老唐在客廳布置飯桌。
“筷不列五七,椅不擺三四”,家有老人,特重視傳統習俗,必需弄得講究。
姥爺三叔二大爺,姨夫小姨二姨奶,也都在旁邊圍着唠嗑,邊看電視,邊搭把手。
隻有唐淑晨半躺在沙發上。剛剝完半盆大蒜,現在倆砂糖橘還沒炫完。門鈴又響了。
硬是把剩的橘子全塞嘴裡,她才趿拉個拖鞋去門口。
一打開。
“怎麼是你?”
“Surprise!”陳蕭挑了挑眉,一臉驚喜的表情。
唐淑晨鼓着腮幫子,“撒你個頭啦。”
累一天了,跟他玩這個?
蘭曉燕拿圍裙擦着手看過來。
“呦,小陳來啦,快進來!”回頭瞅自己閨女,“你還說他沒空,他這不來了嗎,我就說嘛,我老蘭做的飯還能有人不願意吃?”
“蘭姨,我願意!老願意吃了,這不又來蹭飯啦。”
朝唐淑晨吐了吐舌頭,陳蕭擠身進了屋。
客廳裡,CCTV-6正播着《大富之家》。
快到大結局的時候,一家兒女都成雙成對回來吃年夜飯。
蘭曉燕端着最後一道大菜出來,瞥了眼電視,說道:“你看人家過年都領一個回家,你的在哪兒呢?”
“?”
啥時候下的任務?
唐淑晨繼續吃着橘子,“我領什麼?”朝沙發一揚下巴,“這不有自己上門的麼。”
“啧,”蘭曉燕眉頭一皺,“是一回事兒嗎?”
這突如其來的竊喜,才上心頭,又下眉梢。
不帶這麼玩的。
陳蕭這個老工具人略微尴尬地按開一顆花生,倒進嘴裡,假裝沒聽到她們母女這既簡潔又刺激人的對話。
“多少年前的片兒了,現在不流行這個,搞事業才是社會主流、宇宙真理。”
“我倒看你能搞出什麼花兒來?”
唐季山接過蘭曉燕手裡的盤子擺桌中間。
“拼事業咱也不影響談感情,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唐淑晨剝着橘子聳聳肩。
“總有男同學追你吧?”小姨盛着飯搭話。
唐淑晨剝完橘子扁扁嘴。
“沒有。”
“我姑娘,”蘭曉燕看陳蕭,“就這麼沒人緣?”
“嗯?”陳蕭趕緊放下手裡的花生,“沒,聽她說?追她的男的沒斷過這學期。”
唐淑晨一口橘子汁兒嗆住。
“你,”咳咳咳,“血口噴人!”咳咳咳咳……
“怎麼回事兒?”唐季山轉過頭問。
陳蕭假裝看唐淑晨眼色,略委屈地說:“唐叔,她不讓我說啊。”
“你說,這個家我還能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