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唐淑晨合上紙袋，又仰起頭，一臉想不通的表情。

半天，開口：“你知道紀昀那句話吧？”

“啊？”

季軍？

哪個季軍？

……

紀曉岚嗎？

關他什麼事兒？

怎麼突然又扯到那去了？

陳蕭根本跟不上她思路，懵然問她：“哪句？”

“人不知理定有禍，事出反常必有妖，言不由衷定有鬼，邪乎到家必有詐。”她頓了頓，皺眉看他，“你這，屬于哪種？”

陳蕭吸氣，翻個白眼，幾乎無語。

送她點東西怎麼就這麼難？

關心她，她不信。

對她好也要問理由？

這些年，他在她心裡，就混了個不靠譜的浪子形象？

他有點氣。

為什麼别人送她東西，她不問為什麼？

想起别人，他更氣。

為什麼那個畫畫的，三番四次送她這個那個，她就能欣然接受？

為什麼到了他這兒，就是各種疑問防備？

她為什麼這樣對他？

陳蕭憋着氣，盯回她臉。

清瘦臉頰，在冷光映照下，顯得愈加蒼白，比他還憔悴。

她穿的很多，立在他面前卻輕飄飄的，纖細身形不敵他半，肩上總背着很大的包，塞滿超額工作，卻比他更有毅力……

看着她，可一旦近距離地看着她，總是有種愧疚冒出來。

不能控制地令他緩緩心痛。

陳蕭徹底靠在牆上。

怪誰呢？

這些年，明明有很多時間和機會，可以拿來好好用。

可是也并沒珍惜，不清不楚，含含糊糊，還不都是自己瞎混。

老是自以為是，總覺得一直可以，到了現在，連最基本的那些都沒做好。

……

“不說話更吓人。”

唐淑晨傾着身子看他。

陳蕭别開臉，咕哝一句：“我能有什麼妖？”

唐淑晨沒接他話，掂掂手提袋。

“再說你也買太多了，這不女生冬天必備麼，我帶來不少呢。”

“這個發熱時間長，”他站直，“我看方京夢總用這個牌子的。”

說完，又從大衣懷裡掏出一個毛絨絨的東西。

“還有這個暖手的，不拍戲的時候也能用。”

唐淑晨低頭看他塞過來的暖手抱枕——粉紅色，糖果形狀，中間繡個水蜜桃圖案，旁邊還有兩個紅色桃心。

她笑出聲。

“這也是方京夢在用的？”

“嗯，她說這個手感特好。”

唐淑晨捏捏抱枕，是很軟乎。

她擡眼看他，“你還挺關注她的。”

“我這是關——”

陳蕭條件反射地想反駁，但開口便意識到，她這話問的好像多了層意思。

當下心情忽然開始微妙。

他不想解釋了，而是反問她。

“你不高興？”

唐淑晨笑笑，搖搖頭，看着他說：“加油，祝你男一之路順利。”

心情剛起，此刻又一落千丈，在谷底卡住，還出不去。

陳蕭就像坐上一輛過山車，但因年久失修，并不刺激，隻剩心塞。

她沒嫉妒，不吃醋，在笑，甚至給他加油。

他不比唐淑晨，他笑不出來。

唐淑晨晃晃手中抱枕，跟他說“thank you”，拉開安全通道門，朝外走去。

陳蕭心裡悶，跟在她身後，一起進了電梯。

到了二樓，電梯門打開，有服務員推着布草清潔車進來，兩人被迫卡在一角，一前一後站緊。

距離更近，陳蕭隐約聞到唐淑晨洗發水的香味。

他垂下眼，就見她束在腦後的高馬尾，視線沿發絲一路向下，落在她後頸處停住，有許多毛毛碎發正貼在脖頸白皙的肌膚上……

他閉了閉眼，隻覺得心裡更煩。

回房間，脫了外套，進衛生間洗澡。

熱水沖在頭上，耳邊盡是雨聲。

陳蕭閉着眼，回放樓梯間裡她剛才的表情。

“你挺關注她的。”

這話到底是調侃，還是她在意？

真在意，得有什麼演技，才可以笑得那般坦然？

要是調侃……為什麼用方京夢調侃他？

……

他睜眼。

記憶跳到她拿港式原味給他那晚。

……

她看着方京夢問他：“哎，我聽說你暗戀人家，真的假的？”

……

她說：“越是離譜的八卦，越可能是真的。”

……

他借機真話假說“我還暗戀你”，問她夠不夠離譜。

她勸他：“再練練，或許可以拼個男二。”

……

他不服陳左救場，一語雙關，“憑什麼是男二？我就不能是男一？”

她笑他：“對對對，男二和女主可沒吻戲，你努力拼男一吧。”

……

陳蕭歎氣，仰起頭，任憑頭頂花灑将熱水大力沖到臉上。

樓梯間裡那句話，竟連調侃都不是。

他意識到了。

唐淑晨隻是在陳述一個，從她的角度，看到的事實。

關了水，套上衣服，擦着頭匆忙出來。

陳蕭撿起桌上手機，給唐淑晨發微信。

1:26

蕭總：我不喜歡方京夢，對她沒意思

蕭總：怕你誤會，跟你說一聲

她沒回，他又發。

1:48

蕭總：我想當男一不是因為她

是因為什麼，他打打删删，現在還不到從頭解釋的時候。

他簡單按幾個字，點了發送。

1:52

蕭總：原因不好解釋，但不是因為她

她沒回，他又打字。

2:03

蕭總：我說的男一其實也不是演職員表裡的那個男一

他看一眼時間，不知道她是睡了，還是不想回。

他亂翻手機，想找點别的話題。

2:21

蕭總：今天有大風藍色預警，記得加衣服

2:32

蕭總：晚安

他等到淩晨三點才躺下。

因為，她一直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