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要拍的幾場戲都是男主在琴房練琴的場景。
陳蕭手特别好看,但除了打字,其他一概不會。本來導演想用手替,但礙于身高,和他手型能對上的音樂人才其實不好找,所以請了個老師天天跟着他見縫插針地練指法。
上午拍的幾場都是陳蕭玩世不恭泡吧蹦迪的浪蕩樣子,現在在監視器裡看到他專心彈琴的模樣,修長手指富有節律地在黑白鍵上精準彈奏和着優美動人的旋律,加之英俊潇灑的面容,不得不說,很是讓人心動……
美貌即正義,顔值就是第一生産力,此話不虛。
拍完這些鏡頭,邱莉已經在片場備車等候,馬不停蹄帶他到攝影棚錄制某知名主持人的專訪節目。
采訪提綱之前邱姐給他看過,都是一些中規中矩的問題,但邱莉帶藝人多年,總是擔心出道沒多久的陳蕭說錯話,于是每個問題下面都給他提前寫出了标準回答。
剛演完音樂浪子,等下又要按照答案再演一個新人演員“陳蕭”,這令陳蕭又出現那種剛開始跑行程時的莫名抽離感。
每天都排的很滿,一天下來好像沒有真正停機的時候,總是在鏡頭前表演另外一個和自己無關的人,但其實内心并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說是工作,但也不知道這些和他究竟有什麼關系,好像自己突然從身體裡飄出來,在頭頂冷漠地觀察着正在發生的一切。
眼前的端莊女主持還在問他問題,他嘴裡也在回答着提前背過的得體說辭,但腦子裡卻想到了之前邱姐說的那些娛樂圈前車之鑒,進圈之後私下接觸過的名人前輩……處處是舞台,時時飙演技,才是常态。
而這樣的常态,真的能成為他的常态嗎?
坦白講,他不知道。
晚上收工之後已經快一點,回到劇組酒店,簡單看過第二天要拍的幾場戲,陳蕭躺在床上陷入了一種無法言說的虛無感當中。
他拿起手機,翻出唐淑晨的微信,打了幾個字:有點想你。
已經一周沒有見過她,上次見面還是在攝影棚裡拍宣傳海報,她來送東西,沒待幾分鐘就走了,所以也沒說上話。
沒一會兒,微信對話框裡彈出她的回複。
【三叔:拍戲期間不要喝酒】
陳蕭看着那行字無奈地笑了笑。
她還沒睡。
他直接撥了語音通話過去,沒過幾秒,對面接起來。
“幹嘛?”
唐淑晨的聲音從話筒那端平穩傳來。
陳蕭頓時覺得心裡面被她輕巧聲線填滿一些,沒有剛才那麼空落落。
他兀自笑了一下,擡手覆在眼前,重複了一遍剛才那幾個字。
“有點想你。”
語氣輕輕柔柔,聲音沉沉綿綿。
唐淑晨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近乎氣聲地說:“我也是。”
兩個人隔着幾百公裡,對着話筒,靜靜聽着彼此的呼吸。
就在這無聲的對白中,陳蕭嘴角漸漸牽起,一展久違的真正笑容。
三月初,跟組裡請了一天假,陳蕭便應邀與驚愛三劇組一衆主演一同登上某知名電視台黃金檔綜藝節目舞台,錄制元宵節特别晚會。
一同參與錄制的還有國際影星、演藝界大前輩、德高望重老戲骨、文化界名流、體壇新秀、世界冠軍、高校名師、天團偶像、實力唱将、網絡紅人……
最紅最熱的一群名人齊聚一堂,按着台本彩排,按着台本錄制,每次說的話幾乎一緻,每個笑點幾近類似,連觀衆笑聲都算準時間,由工作人員掐表指揮,共同完成一場盛大而精彩的表演。
鏡頭前興高采烈,常挂笑容,鏡頭後,各有各的困乏和疲憊,各有各的不苟言笑和深沉,散場直接各奔東西,繼續下一場大show,接着趕下一個演出。
陳蕭在保姆車裡卸妝的時候,邱莉端着平闆電腦給他看之前錄制的個人專訪,他一面用卸妝巾擦着臉上的粉底,一面盯着屏幕裡端坐得體的自己,愈發覺得恍若隔世,不過才一個月前,但看起來卻好像一年之前的事。
節目對談過後,主持人還有一段對鏡獨白,算是對專訪人物的一段側寫或總結。言辭間,遣詞用句文學性抒情成分頗高,将他描述成娛樂圈清流一般的新鮮代表人物,言談之中抑揚頓挫的聲調又感染力十足,如果不是有些自知之明,恐怕真的會自動代入她口中描述出的那般人物境界中。
但陳蕭清楚,自己一介凡人,很多時候展現出的完美樣子,不過是身邊工作人員包裝出來的綜合效果而已。
也難怪這位知名女主持人能把節目做得那麼成功,很多新人争先恐後要上她專訪。确實,能給人适當的自信和對于頭頂光環的幻覺,畢竟新人從來不乏野心,唯獨缺少真才實學的底氣,大多時間都還需要權威給與認可和贊賞,心底僅存那絲虛無缥缈的自信才能得以支撐下去。
這就是為什麼很多訪談隻有文化人才能做好,也隻有文化人才能把對談搞成一個如此精美的禮品盒。
面對一個個簡裝凡夫俗子,他們硬是能給弄成天降奇才大禮包。裝潢過度且繁瑣,以緻當事人看久了還真敢信,往鏡頭前的椅子上一靠,跷個二郎腿以為自個兒真達到了什麼至高無上的境界,私下裡聽了兩句真話就當真覺着是群衆心眼兒小了、沒本事愛嫉妒、本性仇富,别的才藝不見得有,倒是特别擅長自命不凡……
一聲刺耳的急刹車,打斷了陳蕭飄到九霄雲外的思緒。
胸口被安全帶猛然一勒,他不得不回到現實,邱莉正在通話中的手機掉到自己腳邊,他傾身撿起,就聽駕駛座上的張師傅回頭說:“前面黑車跟了咱們兩條街,剛變道甩掉,現在又繞到前面去堵路。”
邱莉接過手機,簡單結束通話,半探身子看了一眼前面閃着尾燈的黑車車牌,貌似是眼熟的号碼,她囑咐陳蕭别動,自己下車過去輕敲車門,與跟拍的記者打起了招呼。
陳蕭坐在車裡還在發蒙,沒想到今時今日,竟然還有傳說中的“狗仔”專程追來拍自己,真是活久見了,要不是邱姐交代,他真想現在就下車站在路邊讓他們一次拍個夠,拍完趕緊下班吧,這一天天的加班哪有不瘋的,都快淩晨三點了,大冬天的,趕緊回家躺着多好。
五分鐘不到,前面黑車啟動,一腳油門徑自開走。
邱莉帶着一身寒氣上車,讓司機直接開回陳蕭劇組,她拿了座位上的手提袋,自己打車回了酒店,說是要臨時跟金總開個會。
陳蕭也沒多打聽,自從邱莉成了他的正式經紀人之後,很多事他都懶得問,不像當初唐淑晨跟他跑行程那會兒,倆人什麼都不懂,遇事總是互相商量,現在直接成了甩手掌櫃,或者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工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