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秒,三秒,晏在舒後背溫度逐漸升高,但誰也沒說話,都在等這股人群散開,晏在舒散着頭發,尾梢有點碎,被空調風吹着,一陣陣往後輕揚,悄無聲息地,搔到了那人的手臂。
而晏在舒不知道。
他也仍舊沒動,保持側身的姿勢,減少跟女生的肢體接觸面,在攢動的人潮裡,晏在舒看到他的斜影壓下來,随着燈光,若有似無地挨着她的影子。
得有一米九往上吧,晏在舒思緒打飄。
五秒過後,人潮終于散開,晏在舒進電梯,那接人的兩男兩女終于穿過人群,一連串商務化的問好聲響起來,她按樓層,沒看到人,餘光瞥到了他一小截背影。
挺清爽的。
***
沒耽擱時間,晏在舒準時到了希聲館。
從天明到天黑,希聲館也從阒無人聲到音響震地,十一點過後,純是節奏統治的三個小時演出結束。
觀衆陸續離場。
晏在舒後背黏着汗,她穿的還是私服,一件黑T,牛仔五分褲,高筒襪帆布鞋,頭上壓頂針織漁夫帽,因為長得高,運動加持下的線條流暢,走路都帶風。
這會兒她嘴裡咬着半個三明治,蹲台上跟鍵盤手一起收設備。
“辛苦了辛苦了朋友們,”管煜挎着電吉他,朝左右打招呼,張開雙手直奔晏在舒過來,“晏晏!”
晏在舒頭發絲兒上挂着好多閃片,都是剛才跟觀衆合照擁抱蹭上的,見這陣仗,笑着偏身過去:“别!”
管煜半道上收了手,輕在她肩膀上擊了一拳:“節奏真好啊控場大師。”
晏在舒微微攤手:“還行,手沒生。”
鍵盤手扯着線,在這插科打诨:“晏晏樂感這麼好,鎮得住場,帶得動節奏,這不招進樂隊裡,老管你行不行啊。”
“晏媽媽女高音家來的,樂感屬于精準遺傳了,架子鼓是業餘愛好,哪天你聽她彈琵琶,那才叫絕……”管煜橫眉過去,“算了我跟你說什麼,别瞎說八道,人還讀書呢,那什麼,大學霸。”
鍵盤手還真想讓她常駐,特地繞過來過來幫她收鼓棒,“大學了吧?大學就更好了啊!”話題瞬間拐飛十萬八千裡,“有男朋友了嗎?”
“啊?”
晏在舒吞掉最後一口三明治,表情帶點懵。
像是從前做過的一道題,解出過标準答案,猛不丁又被提起,所以需要兩三秒時間反應的那種懵,随後,她摸了下鼻頭落下的亮片,說。
“男朋友啊,嗯,是有那麼一個。”
這話講的,像是答了,又更像是沒答,搞得問的人聽的人都心癢癢的,更想追根究底,管煜到底是老闆,擡手給攔住了,一疊聲把他們往排練室趕,砰地關上門,跟晏在舒一起往外走。
“今晚真是謝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晏在舒晃了下手機,“叫車了。”
“那怎麼能行,”管煜立刻說,“請你來救場還讓你自己來自己回,沒這道理。”
“真不用,我這段時間不住家裡。”
管煜也不好講什麼,人多大,他多大,真要半夜送她回家更不合适,這就想了下:“那行,”話鋒一轉,“上個月你期末聯考,上上個月不是還去滑雪了,跟你總湊不上日子……這個暑假得空?”
晏在舒搖頭:“過兩天還得集訓。”
管煜覺得可惜,但沒含糊:“那你随時過來,我給你留位子。”
“好。”
“你在,這場子就妥了。”
轉到樓上露天停車場,晏在舒朝他微微揮手:“走了。”
***
十一點二十分,希聲館外。
人群還沒散完,晏在舒等了十五分鐘都沒叫上一輛車,劃開通訊錄,剛要撥電話,眼睛一瞥,在希聲館對面露天停車場看到幾道身影。
手機一松,差點就落地上。
二十米開外的馬路對面。
一張巨幅海報挂在樓前,光線明亮,三個人從陰影處慢慢走入光亮。
兩個是學術精英,看起來是從什麼講座或會議中出來,正專注地談着什麼,西裝筆挺,光鮮亮麗。
最後一個正弓着手掌點煙,笑着接朋友的話,手肘處夾着一份薄薄的文件。
他穿着學院派的白襯衫,卡其色長褲,半長落耳的深棕微卷發,長得是一種糅雜着異國風情的少年樣貌,東方皮相,西方骨相,特别亮眼的帥。
煙氣兒飄起來,領口被海風帶得微翹,他夾煙的手垂下,單手拿文件,拇指一滑,文件翻開,邊說話,邊側頭遞給身旁的朋友。
來來往往的姑娘都朝他看,笑着,鬧着,毫不掩飾的驚豔和喜歡。
這是孟揭。
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