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在舒找回了跟孟揭相處的狀态,高興了,這會兒唐甘來電話,她接着,無聲跟孟揭晃晃手指說拜拜,再轉身往上走,“到哪兒?……嗯好,我現在往外走。”
上了樓梯,晏在舒抄起包,挂掉電話準備往外走,那窗縫猛不丁“噶”一響,一顆黑溜溜的腦袋探進來,響亮亮地喊一聲:“孟揭!開門呐!”
晏在舒吓一跳,李尚也吓一跳。
好死不死,孟揭這會兒也沿着樓梯上來了,胸口起伏,肩臂挂汗,像經過一場大汗淋漓的劇烈運動,臉上還帶着點兒欲求不滿的意思,身前就站着驚魂不定的晏在舒。
于是,李尚臉上的驚恐更濃了。
而晏在舒伸出一指,當機立斷,說:“不是你看的那樣。”
“哦明白明白,我一點兒也沒想。”李尚接得比誰都快,麻溜地把腦袋收回去了,恨不得自戳雙目。
一個不問自答,一個過分識相,把一件本來正常的事情變得像是欲蓋彌彰,晏在舒深吸口氣,這一天天的都是什麼破事。
***
“我是不是來得挺不是時候?”
十分鐘後,孟揭洗完澡,從樓上下來,李尚規規矩矩坐客廳沙發,抱着一隻文件袋愁眉苦臉。
孟揭沒答他這話,徑直地把紙抽出來:“筆。”
李尚已經在他手底下練出來了,腦子想的是剛剛的事兒,手裡已經把筆遞過去了,孟揭轉身往島台走,“家裡有水,你自便。”
而後就真的沒說一句話,把咖啡豆倒磨豆機裡,在等待磨粉的時間裡,就坐在島台上,低頭修改那些運算上的錯誤,李尚沒在這會兒打擾他,也沒好意思在屋裡亂走動,磨磨蹭蹭地跟到了島台。
島台内側,一疊稿紙右邊,放着一挺好看的小碟子,上邊疊放了一塊挺好看的三明治,花花綠綠什麼色兒都齊全,李尚拘謹地站着,眼睛骨碌碌四處轉,在那三明治邊上又看見了一塊留言闆,上邊寫着……
“昨晚謝謝你。”
天老爺。
李尚一聲不吭,可眼珠子都要從鏡框裡掉出來了。
有些人嘴巴上說着不熟,私底下呢,不但已經住在一起,還要在大清早玩兒這種情趣,這是闆上釘釘的男女朋友吧?再不濟也是friends with benefit啦。
李尚胡思亂想着。
這時候,孟揭理完了計算部分,順帶把這周的實驗進度和安排劃下去,剛一擡頭,對上李尚諱莫如深的表情,他側過腦袋,在留言闆上足足停頓三秒,然後擡手反蓋了。
“回去重新測算一遍,導出結果之後,我幫你申請二期實驗室。”
李尚“欸”一聲,注意力完全被拽回來,高興極了:“下周二之前肯定做完!”
二期實驗室呐,裡邊配着現今最新的激光設備,而李尚的研究是超冷原子相關,靠他自個打申請,做報告,再等審批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孟揭雖然苛刻又冷漠,在實驗室裡催進度的時候就像個萬惡的法西斯,他常常不留情面,兩三句話就能戳得人心肝拔涼,但一個理論物理方向的天才,下來輔助他們凝聚态物理實驗,去做這種可能他研究生期間就做過的實驗,就好比讓李尚現在回一年級去教聲母和韻母。
能做個人就不錯了。
而孟揭一邊嘴毒,往他們的實驗報告挑一百八十個毛病,一遍遍地打回去重來,一邊也申請着尖端實驗室,優化平衡着小組架構,讓每個組員都有在導師跟前展現長處的機會,就連有時候李尚死馬當活馬醫發給他的求助郵件,他都會回。
恨不恨?熬夜加班加點的時候真是恨得牙癢癢。
愛不愛?這一刻真是要愛死他。
來送了資料,李尚就準備回學校了,他歸整着稿紙:“一會兒你還去實驗室嗎?”
“下周會去。”
李尚把稿紙收攏好,“人事部的小連老師過來,說要在咱們實驗樓裡請一位老師,給學弟學妹們講玻色-愛因斯坦凝聚體,你去嗎?”
“看下日程安排。”
“哦好,”李尚利索地打開他的日程表,“下周二下午,三點半到五點半,你沒安排。”
孟揭在屏幕上點了兩下,在上邊填進一個會議符号:“現在有了。”
李尚走後,孟揭慢悠悠地把咖啡粉倒出來,布粉壓粉,在等待萃取時看着桌上那份三明治,留言闆被他翻過來了,鐵畫銀鈎的五個字靜靜躺上邊,有筋骨,也不缺風度。
挺好看。
比小時候那狗爬字好多了。
或許是這糟心的一早上終于來了點能入眼的東西,孟揭心情轉好,竟然真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十秒的沉默後,他低頭翻動三明治。
兩片面包,一片火腿,一層醬,一片菜,晏在舒究竟是怎麼把這麼樸素的食材,做出這麼複雜的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