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哪裡?
郇時瑧發不出聲音,他有些難過,為什麼沒有人。他還給江延航帶了禮物,給外婆買了她很喜歡的一條金項鍊,可為什麼他回來了,卻沒有人來接他?
郇時瑧向前走着,突然畫面一變,周圍的人個個挂着悲傷的表情,江延航的父母相互支撐着迎接前來吊唁的人,看到郇時瑧時,江阿姨臉色大變着沖上來抓着他的胳膊質問:“是不是你這個煞星沖撞了我兒子?!是不是你!你那些親戚說的沒錯,誰沾上你誰倒黴,你滾啊!你怎麼還有臉來這裡?!”
他急切地搖搖頭想要解釋,想要問問發生了什麼,但是那讓人惱怒的聲帶卻怎麼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掐着自己的喉嚨,指尖陷入皮膚裡,為什麼不說話?醫生明明說過他的聲帶沒有問題,為什麼就不能開口說話!
江叔叔拉走了江阿姨,給郇時瑧道歉:“小郇啊,你别往心裡去,你阿姨她也是太難過了。”
郇時瑧站在原地,看着畫面又一次破碎,然後又是一個陰雨天。
他接到醫院的電話,外婆去世了。
一些他見也沒見過的親戚突然冒了出來,有指責他的,有試探着詢問外婆留下來的那些東西怎麼處理的。
沒有人問一句,郇時瑧,你還好嗎?
耳邊嗡嗡地出現很多聲音。
“這小孩命大,一場車禍,三個大人都當場沒了,就他活下來了。”
“怕是命裡帶煞,克親近之人噢。”
“他那個一起長大的鄰居哥哥去年沒了。他外婆今年也走了,可憐呦。”
......
深埋在腦海裡的碎片一一浮現,郇時瑧站在原地,看着像走馬燈一樣的記憶碎片一塊一塊掰開又刺入他的心髒。
“啪--”
手機掉落在地闆上,驚醒了噩夢裡的人。
郇時瑧滿頭大汗地坐了起來,心口還存有餘悸。他面色難看,額角的劉海被汗濕了耷拉在眼皮上,他垂着眼眸,靜靜地在黑暗裡坐着。
已經是三點鐘了,再睡也睡不着,郇時瑧幹脆從床上起來,到行李箱那拿了換洗的衣服進入衛生間。
淋浴的噴頭嘩啦啦地往下淌水,郇時瑧閉着眼睛站在噴頭底下,仰着頭露出修長的脖頸。現在,什麼聲音也沒有了,他什麼也聽不見。刺痛的心在溫熱的水流下慢慢平緩下來。
郇時瑧一手摸上自己的脖頸,指尖點在喉嚨的位置。
閉着眼睛的男人,慢慢露出一絲苦笑。
他是右耳全聾,左耳重度聽力障礙,摘下了助聽器,他就聽不見任何聲音。但是按理來說,他應該能夠說話的。
兩場葬禮他都沒有哭,面對已故朋友的父母故意疏遠他也沒有為自己辯解一二,面對親戚的不懷好意,他也隻是沉默着搬了家。
水流緩緩從頭頂流下,淌過眼睛,從下巴處滴落。很多本以為已經痊愈的傷口再次被撕開,被刻意淡忘的洶湧情感席卷而來,讓他難以自持。
臉上濕漉漉的,是水,還是遲來的淚?
···
彭炜接到郇時瑧的時候給他遞過去一個三明治:“我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的,今早就将就着吃吧。”
郇時瑧接了過去撕開上面的透明膜,咬了一口,手機打字之後轉換成語音:“師兄是想畫日照金山嗎?”
“對,晉南的南聖山全國聞名。這個季節山頂有雪有雲霧,日出之後會非常漂亮。”彭炜打了個方向盤把車子掉頭轉出小坡,“我還帶了專門的攝影設備來拍延時,今年春季京江市畫展,我想用這幅去參展。”
距離春季畫展還有不到兩個月時間。
彭炜又問:“之前你賣出去的那一幅《塵嚣遠去》,畫展那邊多次和我打聽你還有沒有别的作品。好像買家那邊也想認識一下你。”
郇時瑧繼續打字轉換成語音:“師兄沒有說吧?我不想走到人前,畫賣了就賣了,其餘的事情就算了。”
“我還能不知道你的性格?放心吧,我都打發了。不過,你要是有不錯的作品,可以考慮一下和我一起參加春季展。”彭炜喊了一聲手機助手,把導航調出來,“知道你不缺錢,所以你自己考慮一下吧。”
“好,如果我要參加的話,會提前聯系師兄的。”
“行。”彭炜把車開入國道上面,往雪山方向的地勢海拔會不斷升高,“你可以先休息一下,過去要半個多小時。”
郇時瑧睡不着,他撐着下巴看着窗外倒退的風景,遠山,高大的樹木,一排排地往後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