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黃昏編織出了一場奇幻的夢境。
郇時瑧在幾番糾結下才選擇來到晉南,直面他不敢面對的現實和過去。
來之前的心理建設和來之後看似堅定地尋求破局,一直到此刻,被拽入人群,他方覺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麼堅定,但是也沒有想象中那麼不堪一擊。
他被亓斯骛推了一把跌入人群,卻又沒有被抛棄在人群裡任由他彷徨失措。
他和亓斯骛一起在人群裡跳着不知道是什麼的舞步,雙手即興地高高舉起又落下,他好像被抛在空中,又迅速墜落,而每一次墜落,都能被牢牢接住。
他和亓斯骛之間有太多太多的巧合,就像過往的孤獨和磨難都是為了把他推向晉南,讓他在最為關鍵的轉折點上遇見亓斯骛。
或許他真的能在這裡找到一個答案。
哪怕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答案,他甚至連一個具體的問題都沒有準備好。
一輪載歌載舞之後,亓斯骛又帶着他退出了人群,笑着看向他:“好玩嗎?别的城市可沒有這麼熱鬧的篝火晚會。”
郇時瑧的眼底映着火光,雙頰帶着運動過後的薄紅,他動了動手腕,亓斯骛的手還握着他的手腕。
“抱歉。”亓斯骛連忙松開手。
他看到郇時瑧在人群後面露出類似于落寞和羨慕的神情,胸腔内就無端地生出一股名為心疼的情緒。于是才有了那一幕,他抓着郇時瑧的手大步撥開人群進入了視線的中央,他想讓郇時瑧開心。
他想讓郇時瑧一直做最明亮的月亮。
等那一時沖動的情緒退卻之後,亓斯骛又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再撓了撓那頭寸短。
他好像突然就得了多動症一樣,渾身都不對勁了起來。
郇時瑧打下一行字,很認真地看着亓斯骛的眼睛,手機的電子聲音依舊冰冷得毫無感情:“謝謝,我很喜歡。”
喜歡這場偶遇的篝火晚會,喜歡這場絢爛的黃昏,喜歡塵世的喧嘩,讓他覺得活着很好。
亓斯骛從冰冷的電子音裡聽出了幾分溫度。
他一手插在沖鋒衣的口袋裡,指尖撚了撚,又摳了摳打火機的外殼,摸着外殼凸起的浮雕,想着方才雙手相觸時的柔軟,心緒是久久難以平靜。
夜色入侵,他們啟程準備返回民宿。
誰也沒再提那一場篝火晚會,但是莫名的有一種奇妙的氛圍在倆人之間萦繞。
郇時瑧打開一直背着的單肩包,從裡面掏出了便攜水彩本和針管筆。
車上些許颠簸,他沒準備現在就上色,固體水彩和畫筆都沒有帶,隻想簡單畫個草稿,把心底的那一幕定格下來。
靈感是轉瞬即逝的,他需要快速地抓住心底的那一份觸動,才能更好地畫出滿意的畫面。
亓斯骛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想要問點什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打擾他畫畫。
一人安安靜靜地開車,一人安安靜靜地畫畫,窗外的夜色彌漫,很快就籠罩了整座城市。
郇時瑧的手很穩,線條沒有抖動,簡單的起稿很快就浮現在紙上,是跳動的篝火,攢動的人群,和沒有畫表情隻有背影的他們。
“想現在回民宿嗎?”亓斯骛在等前方的車輛啟動的時候,餘光瞥見郇時瑧收起了那巴掌大小的畫本。
郇時瑧疑惑地打字轉換語音:“還有别的行程安排嗎?”
他倒是不累,就是擔心開了一天車的亓斯骛會吃不消。
亓斯骛雙手握在方向盤上面,右手的食指輕輕敲擊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痞笑:“鄧祺曜他們今晚有演出,要不要去聽歌?”
其實不是一場簡單的演出,應該算是喜事。
本來亓斯骛是準備把場地和時間都留給他們自己去鬧,等事成之後自己再随禮,但是方才那一場篝火晚會讓亓斯骛看到了郇時瑧雖然疏離于人外但是又渴望着靠近人群的一面。
他看上去好像不難相處,但是真要走進他的心卻是不容易的。
他好像在自己的外圍建築起了一道堅硬的圍城,裡面的人踟躇着不出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
郇時瑧總是給亓斯骛一種好像随時都能和這個世界斬斷聯系的感覺。
這可并不是好事。
亓斯骛想拽住他。
“我們趕過去來得及嗎?”郇時瑧打字詢問,這邊過去市區要一個小時,到市中心的酒吧也要多半個小時。
現在是晚上七點多,窗外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亓斯骛朗聲笑着:“夜生活還沒開始呢!放心吧,越晚越熱鬧!”
這也讓他有點好奇,一個連夜生活都沒有,不會在晚上出去閑逛和玩耍的人,是怎麼做出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旅遊兩個月的決定的?
這看起來很瘋狂也很不顧一切。
二十六歲的年紀,除非家底非常深厚,還真沒多少人敢這樣做。
郇時瑧想了想,認真地打字問道:“你累嗎?如果累了的話,下一段路換我開吧。”
“沒事,這才哪到哪兒啊!說好了帶你玩,你就隻用負責開開心心的玩就行!”
聞言,郇時瑧忍不住偏頭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
他無疑有着出色的容貌和很好的性格涵養,隻是為了陳教授的囑托就能對一個陌生人這麼好嗎?
郇時瑧的手指抓着黑色的單肩包背帶,骨節分明的手撚了撚肩帶。
他習慣了旁人或帶着憐憫和同情,或帶着疏遠和厭惡的眼神,亓斯骛這純粹的善意,讓他難得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黑色的路虎與黑夜完美的融為一體,車子平穩地前進着。
窗外一片漆黑,隻能借着路燈窺見群山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