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萬物歸寂
卧室裡,偌大一張床上躺着兩人,隻是兩人各自占據着大床的兩側,似乎中間隔着什麼看不見的楚河漢界把兩人遠遠分開。
聽着身邊人輕淺的呼吸聲,景行沉默的保持不動,側身躺在一邊,其實兩人間隔不近,但由于自己過與靈敏的聽覺,再細微不過的聲音在他耳中也和湊近耳邊說話一個效果。
在發現宋尋睡夢中呼吸有一次明顯的停滞後,景行借着他翻身的空隙,無聲的轉身湊過去。
男人無聲撐起上半身側坐在他身側,一隻手無聲的虛蓋在宋尋眼睫上,一股在黑暗中微微閃耀如流金般的氣流緩緩從他另一隻手心流出,而後流向宋尋,在接觸到他的瞬間消失。
片刻後,宋尋原本不穩的呼吸變得順暢,輕淺的呼吸聲逐漸規律起來。
景行輸送完功德後,并沒動作,而是保持着坐着的動作,等幾分鐘後少年的呼吸仍舊平穩,才在緊緊靠近宋尋的位置躺下,深深閉上眼。
很久之前,他也曾被夢魇困擾,在睡夢中無數次回憶起被囚困于牢籠暗無天日的日子,那時候他靈智初開,不知道是什麼機緣巧合讓一個沒有修煉的小狼有了這種機緣,但對他當時的情況實在算不上好事,因為他被一個皮貨商抓住,困在一個冰冷的小小鐵籠。
商人沒有固定商鋪,隻是流動擺攤,冬日天冷時皮貨賣的最好,所以他就這麼帶着皮貨和裝着景行的籠子外出到遠一點的地方售賣。
景行的記憶裡那個冬天真的特别冷,是他經曆過最冷的冬天,也可能是他跟着皮貨商總是吃不飽又被關在四面漏風的籠子放在外面,所以幾次他甚至都覺得要凍得暈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那些過去在被師傅撿回去以後就逐漸淡忘了,但畢竟曾經經曆過,即使在白天可以因為身處環境的改變而很少想起,但到了晚上入睡,到了夢境這種不由人控制的地方,回憶如同開閘放水般轟隆隆湧來。
但随着住在留心居的日子越久,夢魇侵擾自己的次數越來越少,逐漸的幾乎消失。
一開始景行并未發現背後關竅,隻以為是那些久久難散的過去随着時間逐漸被自己淡忘。
直到有一天夜半口渴轉醒,才發現靠在自己身旁迷迷糊糊将睡未睡的師傅。
師尊并未點起燭火,夜很深了房間裡昏暗非常。
……
景行閉上眼,回憶起腦海裡過去留心居的景象——
留心居是師尊避世之處,雖然明面上是傍依着名門鎮守的連雲去霧之處,宋尋也一向是被上山憫生宗尊稱一聲長老——但宋尋本人一向對山門按月撥給自己的銀錢不動分毫,也從不牽涉進宗門權争中,隻是居于一角帶着三個弟子獨立其外。
雖然這樣,但當有求于他時也是毫不推诿,對山門其他長老的弟子也是多加照顧。
至于原因,當時的景行并不清楚,隻是大抵是自己師尊性格喜靜自處,對錢權不屑一顧吧。
小景行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就這麼趴在師尊面前歪頭看着他。
他看的十分仔細,靠得也越來越近,心想不怪山門上不少女弟子經常趁着夜濃偷偷潛入連雲去霧,師尊就是要比那些留長胡子一臉褶皺的老頭子好看。
想起那些弟子還敢去偷看自己師尊沐浴,小景行直接把小小一張臉蛋一垮,不過一想到既然她們已經被那些老頭子收為座下弟子了,憫生宗門規嚴謹,一朝拜師就不能半途而廢,從沒有過循自己喜惡更換師長的例子就又心思順暢。
她們哪有我這好運氣,能被師尊收入門下!
這麼想着就禁不住越湊越近,直到頭上被邦的一敲。
“師尊……”
面前原本斜倚在床邊木刻圍邊的宋尋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他指尖随意掃過四周,登時周圍燭火搖曳,原本熄滅的燈燭都亮了起來。
燭火映襯下,宋尋冠玉般臉龐更添柔和,隻是眉眼中一如入秋山後寒潭,帶着幽寂難消的冷。
隻不過下一秒,小景行如倦鳥歸巢一般歡快撲了上去,堪堪把沒坐穩的師尊迎面撲倒。
宋尋面色如舊,但手臂還是收緊,抱着懷裡的小景行以免他一個不留神控制不住掉下去。
“……”
他微微歎了口氣,似乎是無奈般拍了拍還在不斷往自己懷裡更深處鑽的小景行。
宋尋一向很寵他,眼見沒效果,隻好随他去,直到被摟住腰,連頭都埋在自己胸前景行才停止,他擡頭輕拍了身前毛茸茸的頭,小狼毛發旺盛,就連化成人形後的頭發都比一般少年黑亮,眉和眼睫也是黑如鴉羽,小景行也是自得其法,經常在做錯事時眨着撲閃的眼睛求情,“師尊好,好師尊”的誇一通,好聽話不要命的瘋狂堆積,弄得宋尋心都軟了,好幾次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對他太過嚴厲,以至于孩子這麼怕他。
小景行剛化形不久,還保留着不少小狼的習慣,下意識順從的在他掌心蹭了蹭,稍稍翹起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