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是胡生萬萬沒想到會有機會再次見到的,他從沒想過居然還能見到南笙,眼前的少女根本不像是作古之人,眼神,動作,毫無僵硬,甚至就連神态都如當年一般,隻是順着少女白玉一般的凝脂,兩滴晶瑩的淚珠滾下。
少年發現了了不得的樂子,“你看到了嗎?她在哭!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哭!你快看啊!死人也會哭!你猜猜她會不會很痛苦啊?胡生?”
好半晌,胡生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才神志清醒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情急之下到底做了什麼,他崩潰嘶吼,哭泣,叫喊,但什麼都沒改變,他跪地求少年放過她,什麼求饒的話都說了,沒有考慮任何底線和原則,隻要他有的能給的,他都願意舍棄,隻要能放過南笙。
少年就這麼任由他情緒崩潰求饒,一句話都說,甚至一個表情都沒變化,等他終于沉默半晌才冷冷開口,“你真是對她用情至深啊,聽說當年如果不是因為你,她不會被原本的未婚夫厭棄的,據說後來她可是以死證明你們之間的清白啊。”
“……”
“我求你,放過她吧……隻要你說的我都願意做”,他晚上因為想到過去曾經受到恩惠一念善意放過宋尋,沒想到卻害了自己。
腦海裡不可抑制的浮現過往,即使百年自苦卻不能緩解他心裡分毫愧疚,雖然當年不過是玩笑一句,但在那個封建的時代,被戲子男伶出言攀扯的落魄小姐是不會被人言放過,即使他說者無心,偶爾在台上見她眼神清澈懵懂,一時心生親近……但終究是因為他,南笙才死于花季。
即使他有本事能任意過自己漫長無聊的人生,但少女卻是困于牢籠,他以自由之身自以為百年間已經淺嘗世間百味,但終究難以換位替苦。
等聽别人口中少女死訊傳來,都是為時已晚,終究覆水難收。
也是第一次讓他明白原來有話沉重如此,有愛萌芽緻命。
……
耳邊終于傳來對方的回答。
“可以啊,你幫我做事吧?”
胡生擡頭剛要應允,慌忙見擡頭卻見少年臉上的笑意陡然消失,開口冰冷,“我開玩笑的。”
原本還在掙紮的少女瞬間被升騰而起的火焰包裹,不過片刻就被燒成灰燼。
連帶着一起消失的耳邊無數惡鬼的嘶吼,又歸于平靜,怔楞在原地的胡生被嬉笑打鬧的孩子們推搡着,逆着人群的他就像觀看了一場鬧劇,甚至散場後都不給他緩沖的時間,又把他殘忍的扔回現實。
……
眼前遠處的路燈和街邊招牌亮光晃眼,晚風透過車窗撲面而來,透徹清涼,宋尋就這麼吹着,但心頭一些不安躁動卻難以壓制。
很陌生的感覺讓他的思緒并不如平時理智,片面的猜測幾乎快要說服他相信以偏概全,即使他一直強制自己不去被這些念頭蠱惑,但心裡還是忍不住要反複去反刍一些片段。
剛才胡生的那些話實在是露骨又少見,他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情,而對方直接忽略了他的否認,直接當成既定現實,并将那些有的沒得傾囊相授。
即使明知道對方不過是帶着打趣的意思,但他的心思也有些不穩,哪怕是想想也是帶着奇怪的甜膩。
怎麼會有這麼一個人……
就在剛才學校邊,他幾乎是看見那群人的瞬間,過去那些記憶登時湧上,回憶的潮水毀岸而上,沖擊着他現存表面的冷靜,其實在進去之前,在聽到那聲奇怪的聲響時,他幾乎就可以肯定猜到裡面的情形,但并不容許他多思考,身體的行動還是快過大腦。
在他糾結之前已經涉身其中。
并不是他過與理想的善意讓他出頭,也不是考慮現狀後的施以援手,即使景行不在身邊,即使是自己孤立無援,他一樣會挺身而出……在那一刹那他心裡是過去自己在這種時候心裡強烈的期待——會不會有一個人會幫幫自己,哪怕隻有一個人,哪怕隻是說一句話,或者并不出手隻是施舍給自己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即使就是這些微乎其微的善意都好,可惜一個都沒有。
但那些期待實在強烈以至于剛才聽到的瞬間,他腦海中就好像聽到過去自己的話,他不僅是替剛才被霸淩的同學,更是替過去的自己逞一回英雄。
想到這些不禁有些好笑,但剛才在别人看來不過是自己并沒有選擇徹底的沉默,他并沒有上去幫他打人,也沒有幹什麼,他卻心裡這麼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