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維護的路面疊加今日的連環‘管道爆炸’,坑坑窪窪難以通行,車開得很慢,得以一窺窗外的街景。
枯死的樹歪斜杵在行道兩側,街燈昏暗時有破損熄滅,雨水井蓋破洞,沿街的商鋪隻有門口勉強維持體面,側面背後的牆光光秃秃,顯露水泥的本色,比預想中更加蕭條。
陸離低頭翻找相冊裡的照片,停留在第一天随手拍下的聖童山旅行社檔案。
是内部的員工詳細消息。
名字職務年齡家庭住址聯系電話,以及父母的相關信息,調查之詳細遠遠超出正常限度。
整個旅行社加度假村,職工足有兩百多号,竟沒有一人能湊出健全的家庭,不是父母兄弟姐妹,就是愛人孩子,總有重要親人身患重病,現在正躺在聖童鎮醫院接受治療。
陸離的視線停留在導遊的證件照上。
25歲,父親礦難已故,母親在院治療,有個十歲的妹妹。
從年齡算,當年事發時她還是個十五六歲正在上學的小姑娘。
抵達醫院,還沒下車,就能聞到塑膠的焦糊味。
聖童鎮醫院占地面積超過普通的市級醫院,在外圍停車場遠遠就能望見不久前爆炸的頂樓,不隻是頂樓,臨近的窗戶也碎的七七八八。
鎮上的消防車不大,盤山公路坍塌,市裡的救援一時半會無法抵達,這會才撲滅不算大的着火點。
警戒線沒有,記者沒有,帽子叔叔集體失明,隻剩醫院的人推着傷員忙進忙出。
從傷員親朋好友的呼喊中捕捉關鍵詞,教堂附近的學校、民宿紮堆的小區、檔案館的值班室……
陸離冷笑着給出評價:“昨夜真夠熱鬧,什麼妖魔鬼怪都能舞到人間來。”
埃利亞斯刻意上下打量他:“所以……你準備自投羅網撐死敵人?主意不錯,值得嘗試。”
陸離:呵。
前台擠滿了等待咨詢的病人,陸離前一秒氣勢洶洶,埃利亞斯主動讓出距離,準備旁觀他大殺四方。
後一秒,他禮貌的站到隊尾乖乖等候。
排到最後,大廳已經不剩什麼人。
護士正挨個打電話,拿開聽筒,先生稍等的應答語隻說出一半,視線就掃過陸離眼角的淚痣。
電話也不打了,記錄也不做了,磕磕巴巴的擠出一句:“請問、請問您有哪裡不舒服,什麼症狀?”
“我朋友家人住在醫院,聽說爆炸,拜托我過來看看。”
“您朋友的名字是?”
陸離報上導遊的信息。
護士表情一變,拿起對講機,下意識護住身體要害,她腿上纏着滲血的繃帶,顯然受傷不久。
陸離環視大廳,不僅是眼前的護士,正在工作的員工基本各個帶傷。
他對護士笑了笑,安撫道:“醫院出事辛苦你們了,我不急,隻是來看看。”
陸離平時表情起伏不大,吐槽時的語氣也很平,這會兩眼彎彎,溫柔的語氣帶有莫名的蠱惑意味,再搭配美麗的臉龐,殺傷力直線上升。
護士遲疑片刻,叫住陸離:“先生,您也是為了調查廢礦而來?”
“如果是?”陸離揚起眉毛。
“我分不清你們誰好誰壞,但有注意到您在那邊排隊,謝謝。”
她一咬牙,遞給陸離一張員工卡。
旅行社家屬集中病區的走廊空蕩蕩,無人探視,每走幾步就設有防爆門,封閉程度遠勝監獄。
比起醫院,這裡更像是鎖住怪物的牢籠。
陸離透過玻璃窗觀察病人,他們中的少數已經不成人形,隻比死在礦洞祭壇的遊客情況稍好。
結晶有些已通過手術剝離,在皮膚上留下一條條黑色的縫線,而那些更大的洞口難以彌合,隐約可見内髒。
整片病區,除了病人無意識的痛苦呻吟,隻剩維生設備工作的電子音。
金錢随着滴答聲掉進無底洞,一眼望不見盡頭。
陸離走進配電室,挨個給名單上的員工打電話。
核心目的隻有一個:你家人在我手裡,不配合氧氣管都給你揚咯。
有不識趣辱罵威脅的員工,他隻是打開分電閘蓋子:“猜猜我現在撥弄的是什麼?”
啪嗒啪嗒,走廊白熾燈忽明忽暗,襯得陸離似笑非笑的表情如同裹在皮囊上的一層面具。
員工情緒一轉,哀求放過家人。
他幹脆挂掉電話,不給對面哀求的機會。
陸離回眸,漆黑的眼睛倒影出一道道血紅的怨念,笑容不及眼底:“速度再慢一點,我會找你們教主投訴的。”
駐守醫院的白袍教徒停住腳步,一時不敢向前。
“誰這麼壞欺負你們?”他明知故問,不等回答就接上後半句,“我可要請他好好喝一杯。”
教徒凄凄慘慘戚戚,染血的白袍破破爛爛,露出下面普通人的衣服。
幾日來經曆的生死一一在他腦海複現,白袍人在他眼中扭曲成可怖的怪物,裂開的嘴垂下粘液,渴求他□□的鮮美。
這些人都是殘害聖童的兇手,都想害他,都想要他死!嘈雜的聲音在耳邊不斷重複。
白袍人亮出武器。
受刺激的陸離捂住不停狂笑的嘴,自說自話:“對,柿子要撿軟的捏。”
心髒抽痛,他下達指令:“主動殺人超過三次的,殺!利用哄騙受害者的,殺!參與制造聖童的,殺!”
埃利亞斯從身後走出,随着響指聲,白袍人盡數倒下,七竅流血驚懼而亡。
呻吟随着生命的流逝徹底消失,走廊重歸甯靜,維生設備工作的滴答聲重回耳畔。
陸離面對遍地屍體,沒有絲毫情緒波動:“我不會死的,至少把垃圾清除出陽間前不會。”
埃利亞斯視線一一掃過,欣賞死者的表情,他攤手展示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