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延興下午快下班時才回居委會。

辦公室裡的人擡頭看他一眼，全都忍俊不禁地低下頭去，肩膀一個比一個抖得厲害。

連路德都沒壓住眼角的笑意。

“雖然被潑了一盆糞水，但你獲得了20積分，不虧。”吳健說完，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叫你偷投訴記錄，叫你背着我們搞事兒，遭報應了吧，混蛋。哈哈哈哈哈。”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臭鼬就是天生膽子小，你們強行破門，把他吓到了。”齊娟依然扮演着知心大姐的角色，幸災樂禍的神情溢于言表，“年輕人還是太沖動。”

“可這怎麼辦，人家是正常搬到咱們小區的，身上有味道也是天生的屬性。我們怎麼完成第（2）道題呢？”高彥思考。

路德也在想這個問題。

考試的第（2）問要求解決異味，可這異味是臭鼬本身自帶的，即使變成人形也沒法完全避免。

除非讓他搬走。

這顯然不太合适。

樂延興咬牙看着他們，指甲幾乎嵌進了肉裡。

他被502潑了一盆糞水，不僅民警和消防不管，主任還把他叫到辦公室裡，讓他去給那隻破臭鼬道歉。

道尼瑪！

那隻擾民、襲警的破耗子就應該被趕出去、抓起來！

樂延興緊咬牙關，事實上他并沒有獲得全部的20分，通報裡他隻獲得了10分。

他現在已經淪為所有人的笑柄了，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不僅得跟孫子似的去道歉，還沒得到全部積分，指不定要怎麼笑話他。

樂延興看着路德和高彥的眼睛幾乎滴血，當時這兩個競争者也在場，這兩個人，也撿漏他的積分了嗎？

“大家...啧，屋裡什麼味兒。”主任推門進來，捂着鼻子皺眉，“你怎麼還在這呆着，回去洗個澡，挂着一身糞水瞎逛啥。”

卧槽！樂延興幾乎想一拳把這個混蛋打到天花闆上，他已經洗了三遍了！

樂延興咬着後槽牙，“好的，主任。”

主任似乎也看出他的情緒，緩和了語氣，“小樂，都知道你是為了社區工作。可就像我剛才說的，工作也要講究方式方法嘛，不要意氣用事。聽我的，趕緊回去洗個澡緩緩神兒，晚點去跟居民好好道個歉，态度誠懇點。”

主任辦公室的座機響了，她踩着高跟鞋嗒嗒走回辦公室，沒一會兒沉着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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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路德帶着上岸在社區遛彎，上岸和幾隻傻狗玩得高興，在規定區域内瘋跑。

路德一邊跟狗主人們聊天，一邊觀察過路的居民。

“路...路哥。”微弱的聲音飄進路德耳中，若不是他耳聰目明，換個人根本聽不到這細微的聲音。

路德循聲望去，小劉正藏在柱子後面向他招手。他印堂發黑，眼下挂着巨大的黑眼圈。

路德走到小劉身邊，任由他将自己拉到更加偏僻的地方。

“知道這裡陰氣重，還往角落裡鑽啊。”路德說話不緊不慢，聲音清冽溫和，可惜話中意讓人毛骨悚然。

小劉明顯抖了一下，倉惶轉身拉着路德往外邊走。

死巷子裡的陰影慢慢向外延伸，抓着小劉的影子想要挽留。

路德不經意踩到影子上，腳尖輕撚，那影子掙紮着逃跑，似乎在發出無聲的尖叫。

“就這吧。”路德找了個能曬太陽的位置坐下。

“啊，什麼？哦哦，好的。”小劉反應遲鈍，走了兩步才聽懂路德的話，轉身跑回路德身邊。

他坐到路德身邊，一個勁兒地往他身上擠。

被擠到凳子邊的路德不着痕迹地皺眉。

小劉從雙肩包裡掏了幾次，才拿出一個被紅布裹成的大球，拆開紅布，裡邊是他貼滿了黃符的手機。

他隔着紅布捏着手機，碰到路德面前，“路哥，求求您了，幫我把手機遊戲卸了吧。嗚嗚，之前我每次卸載後，第二天它就自動下回來。後來連卸載都不行了。剛開始我以為是系統bug，但是換了手機也不行，我昨天晚上起來尿尿，在鏡子裡還看到遊戲裡的鬼了。”

路德的目光從手機移到小劉身上，小年輕頂着亂糟糟的雞窩頭，眼裡滿是恐懼與疲憊。與之前叫嚣着不改材料的叛逆青年判若兩人。

小劉以為路德不願意幫他，又從包裡拿出幾捆錢，因為太過慌張，有一捆錢直接灑了一地。

“路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對，是我舉報你養狗的。是我眼瞎，是我不知好歹。隻要你肯幫我，多少錢都行！不夠了我再跟家裡要！”

“不是。”路德說。

“不是？”小劉打斷路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猛地站起來，看着路德的雙眼布滿血絲，“不是？不是！你知道我舅是誰嗎？一把手的秘書！隻要你幫我把這該死的東西弄走，明天就讓我舅給你轉正！”

路德放下交疊的雙腿，起身要走。

“馬丁.路德！”

走出去兩米的路德站定，他雙手插兜回頭看向小劉。

都什麼毛病？

“路德.菲爾德。”路德顯然有些不悅。

“什麼？”小劉愣怔，與身後獰笑的小鬼同步歪頭。

路德冷笑，轉過身來。他完全籠罩在夕陽裡，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當然，這名字不好記。入鄉随俗，姓路，名德也可以。”路德的話語裡并沒有任何笑意。

“我管你叫什麼！”小劉煩躁地扒拉頭發，“我要你他媽幫我！幫我把那該死的東西弄死！它整天趴在我耳邊笑，笑笑笑！笑他媽B！我他媽找了無數個該死的騙子，要不叫實在沒辦法，誰他媽願意來找你？不就舉報你養狗嗎，至于這麼小心眼嗎？”

“呵。”

路德逆光而立，小劉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眼鏡鍊反射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