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齊劃一的号碼們發出統一的疑問。
人群中的032墊着腳看向中央廣場上的囚徒。
那個囚徒看起來還是一個稚嫩的青年人,他的臉色十分蒼白,甚至不能說蒼白,而是沒有顔色到近乎透明,這顯得他兩隻眼睛更如深淵,仿佛能将整個世界吸入、吞噬下去。
而他旁邊,一個掩藏在純白罩袍下的人,正端坐在高台之上。他的身體凝然不動,筆直的背像是鋼鐵鑄成的,讓人忍不住拜服。
他的臉掩藏在純白色的罩袍之下,巨大的雙手安詳地放在雙膝上,給人一種嚴厲、冷峻的感覺。
在所有人都走到既定位置後,大恩主慢慢擡起來一隻巨手,他的整個動作緩慢而又沉重,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随着他的手勢,押解着青年的黑色号碼走上前來——他就是上午誦讀時發言的黑色号碼。
“在遙遠的古代,末日之前的世界,有一個關于天堂的傳說。”黑色号碼機械化的聲音傳遍整座玻璃城市,“而所謂的天堂,就是一個光明、完美、和平,充滿了理性與效率的地方。沒錯,衆所周知,那就是我們現在所生活的地方——玻璃城市。”
“然後,有兩個感染了‘靈魂’病毒的人,他們以‘自由’為名,愚蠢的放棄了那個幸福、完美的世界。結果呢?結果就是他們的後代,一代又一代地苦苦追尋着回到天堂的路徑。”
“我們是多麼幸運的,在大恩主的帶領下,生來就在天堂,擁有最光明無暇、理性純潔的世界。有大恩主的帶領,我們不必費腦筋去分辨善惡、好壞。因為我們擁有最極緻的理性與效率的機器,所有事物都像1和0一樣簡單、直接。”
“可是!”黑色号碼的聲音變得冷厲起來,“總有‘毒蛇’來天堂引誘我們,千方百計地想要用毒蘋果破壞大恩主嘔心瀝血建立起來的世界。”
......
所有号碼都在黑色号碼的演講中變得群情激奮,他們誰也不願意放棄來之不易的幸福,重新回到充滿戰争的古代社會。
“就是他們所謂的自由,才讓我們不得不忍受輻射和紅劑的危害,整天生活在變異的恐懼中!”被點名發言的号碼怒斥。
“什麼自由?投放放射性物質和發動戰争的自由嗎。還是随意傷害别人的自由。”
“無限的自由,就是導緻古代人毀滅的罪魁禍首!”
數千雙眼睛再次統一起來,齊齊看向高台上雙手被紅色繩索緊緊綁着的囚徒。
大恩主又擡起他沉甸甸的手掌,做了一個姿勢。
而後,青年在護衛隊的壓迫下,慢慢走向中央廣場側面的高台。他邁上一個台階,又一個台階......
突然,他的腳步頓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隊列中的某個人。他疲憊的眼睛裡多了幾分神采,蒼白幹裂的嘴唇微微抽動。
一個黑色号碼突然揮起武器向他甩去,明明沒有碰到青年,可他卻像小狗似的突然尖叫一聲,細長的脖頸上青筋暴起。
隐匿在人群中的路德接收到他的目光,垂在兩側的手掌緊了又松。
他不确信高台上的人是否是他認識并尋找的那個。如果不是,他們怎麼會長得一模一樣?如果是…那個人怎麼可能落到這副田地?
“不要打啦!不許打他!”突然,一個纖細矯健的女人沖向高台。她躲過黑色号碼的阻攔,徑直跑到青年身邊,緊緊将他護在懷中,試圖替他擋下黑色号碼的下一次攻擊。
然而青年渙散的目光仍然注視着台下,他幹涸的嘴唇微微翕動,仿佛在對台下的人說着什麼。
路德看着不顧一切沖向台上的雀娅,又看着被他護在懷裡的青年。
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一樣,站在半空俯瞰着全局,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短暫的思考後,在黑色号碼再次舉起武器時,路德躍過衆人沖向了高台。
在上千隻因驚恐而圓睜的眼睛裡,路德奪過黑色号碼的武器,将他們扔下高台,然後快步沖到雀娅與青年面前。
“能走嗎?”路德的視線滑過囚徒頸後的“L”形紋身,而後看向雀娅顫抖的臉。
越來越多的黑色号碼将他們圍住,路德轉頭看向隐藏在白色罩袍下的大恩主。
大恩主穩坐高台,似乎并不把蝼蟻的反抗放在眼裡。
“路德,你能幫我背一下他嗎?”雀娅拼命想扶起青年,卻幾次都沒有成功。
路德用餘光看了一眼青年蒼白的臉,他沒有答應雀娅的請求,反而拿着武器沖向了護衛隊。
從護衛隊手中奪下來的武器是電磁形成的鞭子,路德用得不趁手,沒一會兒左手多了一把手術刀。
他身形如鬼魅一樣穿過護衛隊,沖向普通号碼們。
護衛隊追上前去,好一會兒才發現路德隻是在号碼間逃竄,卻并沒有逃離中央廣場。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突然,滴滴的倒計時聲從不同位置響起,護衛隊低頭看去,才發現幾個七零八落的項圈躺在地上,竟然已經被路德拆了。
大部分黑色号碼都停下腳步,甚至想要逃離,但仍有無畏的勇士舉着武器沖上前來。
路德一股腦将手中的東西都扔到離他最近的黑色号碼身上,轉身奔向高台。
大恩主終于無法維持穩坐的姿态,對着護衛隊大吼:“馬上疏散!”
護衛隊接收到大恩主的指令,立即開始疏散人群。
混亂中的衆人并沒有發現,剛才沖在最前的黑色号碼悄悄遁到最後,趁人不注意将路德扔到他身上的黑色項圈帶到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