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界星是一所監獄,是囚禁s級犯人的監獄。把他們關進去的人自然不會讓他們好過。
刑罰會在每時每刻無差别落在每一個臨界星人頭上。
除了一個時候,那就是晴天。
晴天,是臨界星人過得最舒服的時間。
這一天不會有任何的折磨,臨界星人可以盡情地享受生物最适宜的溫度、光線、濕度、充足的食物和水,不用擔心任何除了他們彼此之外的任何攻擊。
閑棹舟在此地被囚五百年,攏共經曆過二十次的晴天。二十次的晴天裡,其中一次的最長時間不過兩天。
而今日是時隔了百年之後的放晴,持續時間一天半。
即使閑棹舟有一天半的時間在被其他人攻擊,但在這一天,他是真真切切地享受到了最舒适的環境和溫暖的陽光。
而且還有一個獨特的人,踩着陽光,從天而降,揚了他一身的灰。
還帶着暈了的他與黑霧打了十幾公裡,要送他回家。
這是四百多年來,頭一回有人不是殺他,而是要送他回家。
閑棹舟無意識想起了剛醒時,身上染上的屬于另一人陌生的溫度。
原本他不欲與此人多說什麼,但想了想,決定還是坦言,将此事告知于他。
至于臨界星的刑罰有關的,這太多了,一時半會說不完,閑棹舟便撿了最重要的說:“臨界星的磁場在你落地的那一刻起,會将你身體對于疼的感知放大百倍,不僅如此,你還會遭遇無與倫比的精神折磨。”
“所以呢?”雲銷霁不以為意地甩了甩自己擦破皮的手。
“以此為基礎,”閑棹舟看向自己掌心慢慢複原的傷口,“這裡的每一天都不一樣,每一天都有你意想不到的痛苦。”
“□□上的,靈魂上的。”閑棹舟将正在愈合的傷口放到雲銷霁面前,“你會痛苦到極緻,但卻不會死,因為這是聯盟對于S級犯人的懲罰。”
随着話音落下,白皙漂亮的手掌中那一道滲血的裂縫消失不見。
雲銷霁看向自己已經愈合了的手,垂眸不語。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閑棹舟看着他眼睑上的睫毛說:“在雲林,你的痛苦感比在臨界星的其餘地方更強。”
雲銷霁擡眼,那雙蔚藍的眼眸露了出來,與他對視,閑棹舟能看到沉浮在裡面的興奮和笑意,那是一個不同于粗鄙的臨界星人,十分文雅的一個笑容。
“你的意思是,雲林險惡,受傷的幾率比晴天更大,而且因其更痛苦的痛苦,所以選了一個最輕松的天氣送我走,好讓我遭的罪能少一點?”
閑棹舟嗯了一聲。
原以為雲銷霁就此會被勸退,老老實實聽他的話找機會出去,卻不想此人眼眸裡的笑意更甚了,而且笑出了一種莫名的瘋狂感。
他似乎在興奮。
雲銷霁朝他微微躬身,再度對視時,那股既興奮又瘋狂的感覺消失了,隻聽到對方平靜地微笑:“多謝提醒,不過我暫時不想出去。”
閑棹舟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不想出去,”雲銷霁重複了一遍,“初來乍到,既然我已經到這了,那就是緣分。”
雲銷霁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微微彎腰,遞出一隻手,掌心朝上:“那麼現在,可以請你陪我逛逛雲林嗎?”
閑棹舟沒見過臨界星的任何一人做過這個動作,隻覺得雲銷霁做起來有種别樣的韻味,像一種禮節,讓人覺出一種體貼感。
但對方的話立刻轉移了他對這種陌生禮節的注意力。
這人,要逛雲林?
閑棹舟沉默着緩慢眨眼,沒說一句話,卻又像是在說,你瘋了?
“保證不會讓你受傷,”雲銷霁微笑着補充,“你看,面對黑霧時,我是不是也将你保護得一根頭發都沒掉?”
閑棹舟想了想,他醒來時,未添新傷,被特殊武器割裂的傷口也在慢慢地恢複,頭發掉沒掉不知道,雲銷霁一人帶着昏迷的他大戰黑霧,殺了幾十公裡,确實可以保護他。
但是……閑棹舟閉口不言。
雲銷霁似乎默認了什麼,又問:“閑大美人,可以邀你一起在雲林共進晚餐嗎?”
閑棹舟耳邊莫名響起了雲銷霁嘀嘀咕咕的絮叨聲——
“這鬼東西貌似要把我倆吃了……”
“這鬼東西能吃嗎……”
“你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我可以啃一口沒事吧……”
“……好餓好餓好餓……聯盟那群傻比摳得要死,連頓上路飯都沒給我……”
閑棹舟:“……”
他看了眼風度翩翩的雲銷霁,将腦子裡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絮叨清了出去,把刀收了起來,說了句你跟我來,随手拉住雲銷霁的手走向了霧更濃的地方。
閑棹舟在此地生活了許久,即便是能見度隻有一米的林子裡,他也能輕車熟路地找到吃的。
不消片刻,他們到了一個霧相對稀薄的地方。
這裡長了一片草,整整齊齊地按照由深綠到淺綠的顔色變化排列着。
這草,是字面意義上的草。
約莫人高,形狀怪異,邊角長着銳利的尖刺,中部側長的枝幹像稻草人那般張着,镂空的部分像極一張咬牙切齒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