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如同廢棄畫紙上生澀堆凝的黑色顔料,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這裡似乎曾經是個步行街,但是完全看不出之前繁華的模樣。
路邊的商鋪塌了一大半,碎磚和斷裂的水泥随意地堆在路面上,難以下腳。
裸露的折斷的鋼筋旁,還有被埋了一半的“歡迎進店**”匾額,至于後面兩個字,早就随着年月推移發白而看不清了,不過應該也沒人在乎。
大雨沖刷着倒塌的廢墟,雨滴砸在地面上,發出很響的“啪嗒”聲,然後四濺出水花。
水花高高跳起,砸在蜷縮的身影腳邊。
整個世界完全被黑暗和密集的雨點覆蓋,伴随着潮濕的泥土味道,以及淡淡的,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傳來的腐爛的腥味。
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好冷,好餓。
雖然整個身子被籠罩在某家店鋪坍塌時僥幸形成的三角“庇護”下,但是栖身的位置實在太小,無情的雨點還是能夠順着風吹進來,侵蝕着躲藏的人。
渾身已經濕透了,雨點砸在臉上很疼,可他連擡起手擋住臉的力氣都沒有了。
瘦弱的身影努力在密集的雨點中睜開眼,可是眼前隻有一片黑暗,微長的頭發被雨水浸濕,貼在眼睛上,阻止他全部睜開。
他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隻能靠在旁邊堅硬的水泥上,靜靜地感受身體失去溫度。
看來人是徹底甩掉了。
不過……也許再有一個小時,或者不用一個小時,他就能夠徹底閉上眼睛了吧。
精神已經渙散,他在心裡随意地想着。
無所謂了,希望時間再過的快一些,臨死前什麼的真痛苦啊。
突然,溫熱的觸感在臉頰上輕輕舔舐着。
理智被稍微喚醒了一點兒,虛弱的人将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有小團黑影蹲在旁邊突出的磚塊上,伸長着身子用舌頭舔他的臉。
畸形種嗎……?等等,不像。
那團東西跳進了他的懷裡,手臂裸露的肌膚感受到了被打濕的動物的毛的觸感,還有屬于活物的溫熱。
“喵嗚——”那個東西擔憂地蹭了蹭他,小聲叫着。
好像是……貓?
這裡是廢墟吧,怎麼會有貓。
是太累所以産生幻覺了嗎?
勉強緊繃起來的神經很快再次模糊起來,他甚至連在腦海裡糾結的氣力都沒有了。
身後依靠的碎磚随着猛烈的風雨顫了一下,原本隻是勉強依靠的身體頓時軟綿綿地歪倒在了廢墟的亂石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整個世界陷入昏暗與寂靜。
貓甩了甩身上的水,從三角跑出來,踩在大雨中,銜着地上人的衣領子,試圖将他拉起來。
發現紋絲不動後,貓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踩着廢墟輕巧地飛躍了出去。
——
手電筒的光刺穿了一片黑暗中的雨點,開辟了狹窄短暫的路。
小區的鐵栅欄在燈下反着明亮的光,四處隻有令人膽寒的黑暗和雨水砸在地面的“噼啪”聲,如同窺視的深淵。
嘶,明明已經穿得很厚了,還套了層嚴嚴實實的雨衣,還是這麼冷。
池亦燃緩慢地沿着栅欄附近找了一圈,雖然有手電筒,這麼大的雨還是可見度很低。
貓呢?
他看見兜兜是往這邊走的啊,總不能是順着鐵栅欄爬出小區了吧。
看着鐵栅欄門上挂着的那把重鎖,池亦燃有些猶豫。
要不要出去找找看。
大雨天血霧的濃度會大幅降低,所以在外面待個一兩小時是不會被感染的。
兜兜那麼小一隻,估計跑不了多久就被雨點打趴下了,要是不能趕緊找到它,之後連下好幾天雨,它能自己回來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也不知道它那麼急跑出去幹什麼。
唉,自己是花錢請回來的祖宗啊。
池亦燃認命地從腰間摸出一把鑰匙,用嘴巴叼着手電筒,摸索了半天把鎖打開了。
剛走了沒幾步,一團小黑影一躍跳到了手電筒前。
池亦燃一看,可不就是獨自拉開門潇灑跑路的兜兜本貓。
“你怎麼跑到外面來了,多危險啊,”池亦燃嘟囔着蹲下身,伸手準備把貓撈進自己的雨衣裡。
兜兜卻往右躲了下,直着身子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回頭似乎想張嘴叫,卻灌了一嘴巴雨水。
池亦燃福至心靈,兜兜這是想讓他跟着它走嗎?
池亦燃試探性地跟着它走了幾步,兜兜果然轉過身,開始頂着雨往前跑,一邊跑一邊轉身看他有沒有跟上。
看着眼前一片幽深的廢墟,越往前走,池亦燃心裡越感覺不太安穩。
大部分畸形種會受天性影響而自覺地在雨天躲藏起來,但是大雨的野外并不會因此而變得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