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頭用感激的眼神凝視林參,目光正對圓圓的月亮,林參清晰标緻的側顔就這樣籠罩着一層清冷月光,印在他茫然不知所措的眸子裡。
“哥哥,謝謝你願意收留我,我不會白吃白住的。”
林參眼皮微微一顫,感受到了他真誠的眼神,但沒有勇氣回應,隻深呼一口氣,默默牽緊柔軟的小手。
身後花卷又開始追殺何竹。
“再掃我興!信不信我把你嘴縫起來!”
“你個八婆!滾啊别打我!”
最小的林拾星最是給林參省心,話少得像是不存在一樣。
五人走過平安派石門,穿過寬闊的練功廣場,繞開正院,在一間間大大小小的院子中,準确尋到林子後面最小最狼狽的一處四合院。
别個宗門的院子都是紅牆高瓦圍着的,唯獨小七宗大門口隻攔了一片籬笆。
推開栅欄,正南方向的兩間主屋分别屬于林甘和林參,東邊兩間屋子是浴室與廚房。
西邊兩間則是男女寝舍,靠近林參的那一間住着何竹與溫語,外側另一間住着花卷與林拾星。
此時此刻,林甘的房間已經熄了燈,懶惰的酒鬼早早就睡下了。
溫語趴在院子中央的石桌邊打盹,面前擺放着簡單幾道家常小菜。
立于東西兩邊的石燈晃晃悠悠燃燒着,将一方小小的四合院照得通透。
冷漠的小男孩兒身上還挂着圍裙,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直起腰,陰着臉說:“一天一夜不回來,你怎麼不死外面。”
小周禧料到了他就是還沒有出現過的四師兄溫語,但沒想到他脾氣這麼壞,上來就沒有好臉色。
吓得小周禧縮到林參身後,不敢擡眼去瞧院子裡那個十歲左右的小兄弟。
但溫語的話顯然隻針對林參,當看見林參帶了個女孩兒回來,表情立刻舒展,“這誰家孩子?”
林參對于花卷的吵鬧,何竹的杞人憂天,林拾星的多愁善感,以及溫語的冷臉冒犯,皆無動于衷,視若無睹。
“拾銀拾星,去燒水,拾顔,把拾星去年穿不上的派服找出來。”
交代完三個孩子之後,他把周禧牽到溫語身邊,無視溫語惡狠狠的眼神,自顧自發布任務,“以後她是小七宗的六師妹,餓了一天,給她喂點兒吃的。”
說完松開周禧,提着兩壇老酒朝林甘的屋子走去。
溫語瞪着他走開的背影,表情幾近兇神惡煞,但扶住周禧的手卻輕柔到極緻,“什麼時候了還有閑錢給酒鬼買酒!你們兩個窩囊廢早點死了算了!别拖累我們!”
他咒罵的話音絲毫沒有遮掩,不僅林參聽得一清二楚,就連屋子裡的林甘大概都聽到了。
但,沒人放在心上。
林參早已習慣了他的态度,他也習慣了肆意在林參面前宣洩自己的情緒。
另外三個孩子相互瞧了幾眼,默默去做林參交代的事情,誰也沒說話。
被驚到的隻有周禧。
“你是怎麼跟他回來的?他誘騙你了嗎?還是拐賣?強搶?”
溫語架住周禧兩個手臂,把他托上石凳子,一邊關切詢問一邊夾菜送到他嘴邊,“你若是被他強行拐騙回來的,就跟我講,我可以送你回家。”
小周禧見溫語對自己并沒有像對林參那樣厭惡,這才斂了拘謹,大大方方吃下他喂過來的一片青菜葉子。
“不是的,我爹娘不要我了,是林參哥哥收留了我。”
溫語夾菜的動作微微一頓,悶哼一聲,“呵,那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他竟然也會這麼好心。”
周禧歪頭疑惑道:“林參哥哥很好啊,你為什麼這麼讨厭他?”
溫語再氣也沒有把脾氣撒在周禧身上,小心翼翼又給他喂了一口菌菇,“相處久了你就知道,他根本就沒有當大師兄的責任心。”
花卷拿來一疊整整齊齊的淺綠色衣裙,暫時放置在凳子上,自己則坐下開始吃飯。
“溫師弟,别在小師妹面前亂嚼舌根,你不就是因為大師兄給你填了新名字才一直記恨到現在,可這又不是大師兄的錯。”
溫語放下筷子,反駁道:“當然不隻是因為這一點!”
花卷捏着筷子扶了扶額頭,“行行行,你說的都對。”
溫語氣得重重喘氣,嘟囔碎罵道:“讓他想辦法把我們分到别的宗門他都不願意,還要再撿一個孩子來跟我們一起受苦,他就是林甘的狗!呸!”
花卷聽罷,忽然砸下筷子,冷冷瞪向溫語,“覺得受苦那你走啊!你除了遷怒于大師兄你又能做什麼!”
溫語一掌拍在桌面上,當即就要開口與她争辯,眼見沖突馬上就要爆發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周禧連忙拉住溫語的袖口,指着某道菜說:“我想吃山藥!”
溫語氣呼呼地把火氣咽下去,拿起筷子,忿忿道:“這是蘿蔔,我們可吃不起山藥!”
嘴上雖然火氣沖天的,但行動倒一點兒不虧待周禧。
小周禧伸過去腦袋,含住白蘿蔔條,咬了幾口驚喜地說:“哇!好鮮啊!這是四師兄炖的嗎?”
溫語被他一句話問得沒了脾氣,略略地驕傲道:“當然,一直都是我下廚養他們。”
小周禧崇拜地望着他,“要是天天都能吃到這麼好吃的飯菜,怎麼能叫受苦呢?”
溫語眨眨眼,愣愣地無言以答。
小周禧嘻嘻一笑,又指了指另一道菜,“這是什麼?”
溫語回過神,忙夾起一小口野菜葉子喂到他嘴前,“這是我自己摘的野菜,我也不知道叫什麼。”
花卷沖溫語翻了個白眼,兀自拿起筷子繼續填飽肚子。
雖然剛吵完架,但吃溫語做的菜,她是半點不客氣。
另一邊何竹與林拾星燒上了火,把水溫在鍋裡後,也跑出來迫不及待地端起晚飯開始吃菜。
平時在太陽落山前就該吃完晚飯,今日為了等林參才拖到現在,幾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
狼吞虎咽之際,主屋忽然亮起的燈光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燭光搖曳中,他們看見林參的身影在林甘床邊蹲了下去,奇奇怪怪的姿勢不知道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