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長夜有過這樣的念頭,但他怕戚桐會被自己的言論影響作出違背本心的決定,所以才沒開口提過。
他沒答話,戚桐咬牙,鼓起勇氣将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戚長夜看着他,聲音極輕,“為什麼想和歲哥哥住一起?”
戚桐低垂着腦袋悶悶不語,過了半天才勉強憋出了幾個字。
“我……我怕……”。
小家夥的聲音裡都帶了些哭腔。
戚長夜沉默了。
戚五的母親是最先離世的,自她走後原主的父親身體就一直不大好,年輕時拼了命地幹活賺錢虧了底子,伴侶離世情緒起伏又大病了一場,苟延殘喘地在病榻上躺了大半年的時間,最後終于咽下了氣也追随着亡妻去了。
戚父去時原主不在,家裡隻有戚桐這個半大的哥兒,戚桐那時才多大點兒啊,連生死的含義都全然不知呢,餓的狠了哭着進了爹娘的房間,趔趔趄趄地爬到榻上,一眼就見到了已經……
村裡本就藏不住事兒,芝麻蒜皮般的事情都能聊上三天三夜,戚家的事情如飓風般傳遍了十裡八鄉的每個角落,連從不關心這些的趙歲歲當時都聽人提了幾耳朵。
那時候的戚五還隻是有些混,經過此事性情大變,如瘋狗如厲鬼般日日夜夜地在村裡遊蕩。一旦有人提及此事,無論提的人是什麼态度,是批評是惋惜是心疼是可憐,總之隻要被他聽到二話不說就會沖上去狠狠砸上幾個拳頭。
甚至有人聊的是村中的戚家大院,他隻聽了個“戚”字就也打了上去,男女老少叔伯長輩,無論身份誰提打誰,他管得了面上管不了私下,一襲惡名也是在那之後同山腳戚家的事情一起傳遍了十裡八鄉。
有的人在經曆了家中變故後會反思變好,有的人則會走向另一個極端,戚五恰恰就是後者,自那以後徹底堕落,山腳戚家的院子極少回了,酗酒賭瘾也是在那之後一步步沾惹上的。
趙歲歲眼窩淺,想起這些心裡酸澀,側身将戚桐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輕輕拍着戚桐的後背。
明明是個四五歲的哥兒,窩在他懷裡卻輕飄飄地幾乎感受不到什麼重量,趙歲歲越想心裡越難受,感受着戚桐死死抓着他衣袖的手,眼淚終于抑制不住連成串般砸了下來。
也是奇怪,挨打挨餓的時候無論多疼他都能咬牙忍住,旁人對他好或旁人過的不好……這種事情反而能輕而易舉地牽動起他的情緒。
戚桐的身子瑟縮了下,沒過多久,也将頭窩進他的肩裡嗚嗚哭了起來。
戚長夜歎了一聲。
他實在是很難對戚五生出什麼好感。
戚父的死因是久病不治拖延了時間,但戚家卻并非拿不出治病的銀錢,無論是戚家的田地還是戚母留下的這些首飾,随随便便賣上一部分都足以治好戚父的病情。
身體上的疾病并不嚴重,心病卻是無藥可醫,戚父或許根本就不想治好自己,戚家的這些東西他一件沒動,許是想着将東西留下來給自己的兩個孩子傍身,誰能想到他還沒走幾年……這些東西就成了戚五賭桌上的籌碼呢。
戚長夜又想到了他們房間裡被挖開的地面,戚五歡歡喜喜地将戚母的首飾帶去當了,甚至直到戚長夜穿過來時都還沒将被挖開的地面重新填平。
這些還是戚長夜帶傷做的。
戚桐的情緒顯然是被壓抑的狠了,出事以後還是戚老太太那邊給戚父安排的下葬事宜,戚家大院忙作一團,戚五這個當兄長的又隻知道滿村打人,無人顧得上去調節這可憐孩子的情緒,緊接着他又差點被餓死被戚老太太帶回家養着,這麼多事情壓抑在一起精神能好就怪了。
看戚桐的樣子顯然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平複下來的,戚長夜便收拾起桌上的碗筷,他和趙歲歲都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至于戚桐剩下的那些就給他放到鍋裡溫着。
他一動,趙歲歲便擡起了頭,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抽泣,似是想要起身幹活。
戚長夜一個眼神便制止了他。
他指了指戚桐,示意趙歲歲在原地坐着,趙歲歲懂了他的意思,眼神卻還是時不時地往戚長夜的身上飄。
——怎麼能讓他做這種事情呢。
一是他活了這麼多年就沒見過往竈房裡進的漢子,戚五獨居會做飯會收拾家務倒是也能理解,二則是趙歲歲也怕什麼事情都讓戚長夜做了顯不出自己的用處來,萬一他哪日突然發現這個家有他沒他都沒什麼差别轉了念頭該怎麼辦?
趙歲歲恨不得将家裡的所有活都接到手裡,苦點累點都沒關系,村霸的日子越輕松便越不會想着将他從這裡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