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師父還在裡面！”

火焰熊熊之中，房梁木柱早已被燒得搖搖欲墜，濃煙熏得人眼中不受控制地淌出眼淚，火舌還在不斷舔舐、蔓延，直沖雲霄，映亮了一片深藍色的天。

“佛祖，菩薩，諸天神佛，求求你們，救救我師父……”小沙彌跪倒在地，嚎啕着流淚，一旁灰頭土臉的闵十三提起被水沾濕的竹衣，往身上一套，心一橫，便要往大火裡沖，卻被無明伸手攔住。

闵十三還想掙紮，手臂卻被無明箍得死緊，情急之下，他顧不得許多，急道：“無明師父，太上皇！讓我進去救人吧！說不定無念師父還活着呢！”

無明依舊不放開箍着他的手，滿面冷靜道：“那邊火勢最大，你進去才是在去送死。還不退下？”

闵十三不甘地緊盯他的臉，卻終究不能違抗，跪倒下去，一手撫上小沙彌的背，讓他靠着自己哭泣，方才将落未落的熱淚孤獨地滴在草地裡。

原先清雅的寺廟早成了一片火海，好在永斷寺地處偏僻，現下也有不少暗衛和顧濯安排的武人救起火來，才沒有波及其他地方。

無明向身後立了一圈保護他們的暗衛問道：“皇上呢？”

“皇上和顧公子早些時候共騎，下山去了，有幾個暗衛跟着，好像是去了附近的城鎮。”

無明又問：“派人去報信了嗎？”

暗衛回道：“太上皇放心，方才微臣已經派人去了。”

無明疲憊地揮揮手：“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暗衛猶豫道：“可是，微臣等還要保護您的安全……”

無明再度開口，語氣裡是專屬于上位者的不容拒絕：“下去。”

暗衛們這才垂首應了聲“是”，紛紛退到了遠處繼續防備着。

無明走到闵十三和小沙彌面前，蹲下身，一手放上闵十三的肩膀：“十三，你過來。”

闵十三紅着眼圈跟無明來到僻靜處，無明才開口：“今夜的事，不要跟皇上說起。”

闵十三聲音發悶：“是。但是，寺廟一夜之間被火燒，還有刺客暗殺，無念和靜與兩位師父也都殒命，皇上怎麼可能什麼都不過問。”

無明回頭看他：“太後以前總說你其實不笨，隻是反應慢，我看她是看錯人了。”

闵十三吸了吸鼻子，低下頭不再言語。

“隻說是意外起了火災，瞞住刺客的事情，能不能做到？”

闵十三一愣，這才點點頭：“能。”

未久，他又低聲道：“可是皇上又不傻，就算捂住奴才和暗衛們的嘴，他也肯定有别的法子知道啊……”

無明長出一口氣，歎道：“即便如此，多瞞一時也是好的。”

闵十三走後，無明朝着竹林深處朗聲道：“出來，我知道你在這。”

未久，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步伐沉重地走出林子，到無明身前單膝跪地。這是個很标準的武官行禮的姿勢，他卻一直沉默着不發一語。

無明并不計較，用鞋尖踢了他的膝蓋一腳：“宋忱，你的傷倒好得不錯。”

烏雲漸漸散開，月光将宋忱滿是胡茬的臉照亮，無明瞧見，他鬓角更添了幾許白發。

宋忱像個一棒子打不出個屁的木偶，緩慢地開了口：“拜太上皇沒下死手所賜。”

“當年本就沒想讓你死，你若甘心從此做個廢人，不再練武，說不定能少受幾分痛苦，”無明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不過現在看來，你倒是挺不甘受辱？”

宋忱依舊沉默了好一陣，才道：“微臣不論什麼懲罰都自願領受，但是……微臣的外甥顧濯……還望太上皇能饒他一命。”

“你這些日子都為了他在寺外徘徊不去，當我沒發覺嗎？”無明笑了一聲，道，“我自然不會殺他，把他殺了，你如果跑到我兒子面前把舊事都抖落出來，可不大劃算。”

宋忱聞言便又一言不發起來，無明見他這樣就有些心煩，不耐地警告道：“給我滾遠些，如果讓别人察覺你在附近，我再廢你一次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家人的命也别想留了。”

宋忱渾身一僵，不知是因為聽到要再被廢一次，還是家人的性命不保。他雙膝着地，頭低低地叩下，前額沾上一層泥土：“謝太上皇。”

無明警告完了宋忱，轉頭便走回了寺廟門前。在他身後，宋忱收回目光，扶着酸軟的腿，緩緩站了起來，幾步便又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趙玖回到山上時，便看見已被燒成廢墟的永斷寺和寺門前兩具被燒得焦黑、難以辨認身份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