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濯坦然道:“我自然也不清楚了。不過既然他從沒跟我提起過什麼同夥,那内情很可能與更嚴重的事有關,說不準能跟先前那樁秘辛有點牽扯,你覺得呢?”
這人知道一點信息就能推測出一座山來,趙玖聞言故意不回答,隻瞪他一眼,轉頭就要回屋,卻被顧濯叫住。
“等會,賀九,”怕被人聽見,顧濯叫的是他的化名,“我記得你先前說,對太華門已有計劃,我這兩日也打聽到一些消息,不如我們互通有無?”
趙玖根本不理他,進屋前還沖他嫌棄地吐了吐舌頭,飛也似地關上了房門。
顧濯站在原地盯着他的木門看了一陣,很覺得好笑,直到獨自回了簡單修葺過一番的鄉間小屋裡時,臉上仍然隐約帶着幾分笑意。
他半躺在床榻上,與趙玖不過兩牆之隔,心道:“你當隻有你還記得永斷寺麼?我也總要把事情查清楚一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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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時,趙玖就醒了,他在京城時要每日早起上朝,在柳家村時要早起幫村民們做農活,習慣了早起。
他從水缸裡舀出一瓢清水,一半倒進壺裡燒着,一半用來洗臉漱口,涼絲絲的井水激得人瞬間清醒了六七分。
用巾帕擦幹淨臉,他從櫥櫃裡取出一碟糖糕當作早飯,吃到一半,銅壺裡的水也燒開了,他給自己泡了杯熱騰騰的茶,慢慢嘬飲起來。
這些小事從前他從不需要自己動手半分,但這一個來月,他頭一回全憑自己生活起來,一開始是很不習慣,也總鬧些笑話還要鄰居們幫忙,不過現在已經做得有模有樣。
憑誰來看可能都不會信,金尊玉貴的皇帝陛下就這樣每日粗茶淡飯,自己擔水、割草、收麥,靠幫村民們幹活換取一丁點錢糧,連最基礎的茶米都需精打細算。
闵十三剛知道趙玖要在這裡住下時,也一百個不樂意,勸他就算想調查虛雯道長的死因,也應在青州城裡置辦一處宅院徐徐圖之,誰知趙玖道:“我做了這麼多年皇帝,若是離了廟堂還要錦衣玉食,那又跟從前有什麼分别?況且,我總要切實嘗嘗百姓的日子是什麼滋味,不然怎麼好意思受萬民供養?”
他還有後半句話未說出口,“說不定這樣的日子才更适合我呢。”
柳家村雖不比那些大村鎮富裕,村民們年年耕種也隻能保證溫飽而已,卻好在村裡沒有地主富戶欺人,人人家中幾畝薄田,耕種時也分得沒那麼斤斤計較,大多是大夥一起商量着種菜、自給自足,少有摩擦争執,倒和樂得像個世外桃源。
近幾個月正是農忙的時候,這幾日村民們都忙着割麥子,趙玖也應承了要去幫忙。他換好衣服,背上竹簍,又把割麥子用的鐮刀往肩上一扛,便出了門,跟村民們笑眯眯地問了好,拐到了隔壁顧濯住的小屋前。
顧濯有些認床,昨夜睡得不大安穩,大清早屋外一聲清脆又高亢的雞鳴,直接把他給叫醒了。
睜開眼隻覺雙眼依舊發酸,他本打算多睡一陣,誰知趙玖催命一般叫他起來去田地裡幫忙。
顧濯撐着頭:“你若是自己喜歡種地,大可趕緊去大幹特幹,我不攔着你,你也别打擾我,好嗎?”
“當然不行,”趙玖道,“你住了我鄰居家的房子,怎麼能不管他們家的莊稼?”
“……我雇人來收就是了。”
趙玖“啧”了一聲,道:“我都親力親為了,你憑什麼偷懶?再說了,你昨日說跟我認識,穿得格格不入也就罷了,你要是動動手指就雇人把活兒幹了,人家說不準也會懷疑我的。”
“……”顧濯跟他對視片刻,見他神情認真,連忙捂住心口,軟倒着靠在了牆上,緊皺眉頭道,“不行,我這舊傷,好像又有點發作了,疼得要命……想來是不能出力氣了。”
“真的?當時大夫不是說你身體好,一個來月就能痊愈嗎,”趙玖半信半疑,上手拉住了他的衣領,“我來看看。”
顧濯連忙護住領口:“這就不必了!”
趙玖見狀,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将手裡的東西都放在了地上,似笑非笑地一步步把他往屋裡逼:“不是說疼得要命嗎?不如我給你看看要不要再用些藥,我來之前可帶了不少藥的,總比你再找别的大夫方便,是吧?”
“這種小事怎麼好意思勞煩皇上呢?我自己也有傷藥,待會随便處理一下就是了。”顧濯幹笑兩聲,趙玖卻冷不丁伸手撓了他腰間一把,顧濯瞬間一個踉跄,被一把按在了床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