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燈青瞥他一眼,從懷裡摸出些銀子就要大步走過去。
殷唱陽立刻拉住他,沖他搖了搖頭,傳音道:
「你看這個草屋,比村中其他屋舍更加破敗,或許是這戶人家更為清貧窘迫,你一下子給他們一大筆錢,他們未必能留在手裡。」
殷唱陽在沒修煉前,是家中排行第五的庶子,吃過例銀被搶奪的苦頭,他知道俞燈青多半不懂這些彎彎繞繞,遂多解釋幾句。
「那該如何?」俞燈青側身問他。
「你便說我們會幫他修房子好了。」殷唱陽結束傳音,就看見俞燈青驚訝地一挑眉:
“你會修房子?”
“或許。”殷唱陽心裡沒底,但不想示弱,故作平靜道。
很快,老叟就被攙扶到殷唱陽跟前。老叟招呼小女孩也過來,兩人一疊聲地口呼“恩人”。
殷唱陽心中一哂,若是他們知道房子本就是被他毀壞的,也就不會滿懷感激喊他恩人了。
兩人走到那座草屋前,殷唱陽靜靜打量着它,觀察構造。
他并沒什麼頭緒,但未免禍及凡人,修真界早已達成共識,不得在凡間随意施放靈力。
既然不能以法術修繕,隻能自己親力親為。殷唱陽想,這屋子通體都是茅草和竹片編成的,找些原料來便是。
于是他不假思索沖老叟和小女孩說:“勞駕二位找些茅草過來。”
老叟局促看過來,嗫嚅道:“村子外的茅草都枯萎了,在大冬天怕是不好找。”
殷唱陽一愣,他倒沒想過這一茬。
老叟看出這兩位清貴俊秀的公子恐怕不通庶務,心下沮喪,剛升起的一點微渺希望又要落空,他摟着小女孩,滿面失落。
殷唱陽最怕别人對他露出失望神色,丢下一句“我想想法子,去外頭找找。”便孤身往雪野裡去。
俞燈青正要跟上來,殷唱陽傳音給他,叫他安撫好祖孫兩人。
殷唱陽行走在茫茫雪道間,舉目四望,路邊田壟裡荒草萋萋,雪沉沉覆蓋在田野裡,間或露出灰暗泥土和枯枝敗葉,确實沒什麼新鮮作物。
殷唱陽尋到樹林,霰雪紛紛,遒勁枯枝映着疏白的天,顯得格外寥落冷清。
他仰頭看天,心中隐隐有了主意。
殷唱陽揮劍劈砍樹幹,他打算用障眼法,把樹木幻化成茅草的樣子,拿回去蓋房子。
“那你為何不用樹葉,不是更輕更省事?”
林中俄而傳出輕輕一聲。殷唱陽身形一頓,就看見順着朔風雪霧,一道身影乘風顯形,出現在他不遠處。
那人白衣飄然,姿容娟麗,如林中的鬼魅。他緩緩行來,腳不沾地,雪花在觸及他身體時,無風自散,狀若飛絮。
殷唱陽呼吸一滞,冷冷瞪他,瞬時揮劍:“你這邪物,就不該苟活于世!”
“再是邪物,不也是師弟滋生出來的麼。”青年哂然一笑,濃睫低垂時,绮麗如絹扇。
月明林下美人來,眼下雖不是夜晚,也本該是極旖旎的景象。
殷唱陽握劍的手卻在發抖,他心中怒火極旺,迎上前去,不管不顧,兜頭刺向對方面目。
“别喊我師弟,惡心!”他刺出一劍,對眼前的心魔深惡痛絕,“你真該去死!”
長着賀殊行臉的心魔輕巧躲過,輕輕柔柔道:“隻要你還惦念他,我就不會死。”
殷唱陽冷笑道:“我總會找到法子将你拔除!我還沒禀明過師父,他說不定就有法子滅掉你。”
“真的?你敢向師門、敢向世人承認自己刻毒善妒,所以滋生了我麼。”
心魔伸手摟住他,微笑道:“我太了解你了,狠毒的小東西。不過,還是奉勸你一句,用樹葉輕巧又省力,何必那麼上心。”
這東西在蠱惑他,殷唱陽恍然驚覺,罵道:“我不像你,穿腸爛肚的玩意,别碰我!”
他打掉對方的手,撞着對方肩膀就往樹叢深處走,當然又是徑自穿過對方身體,殷唱陽一個踉跄,險些栽倒在雪地裡。
心魔這回沒伸手,居高臨下注視他,溫聲道:“那我拭目以待。”
殷唱陽呼吸一頓。
在暝暝天色中,白衣青年翩若驚鴻,目光優柔,化為雪塵充盈他滿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