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艾斯特爾像是怕她誤會,第一次露出慌張的神色,“我隻是覺得,要是你們兩個能見一面,一定會聊得很開心。”
“那我們怕不是得吵起來。”蕭柏星伸了個懶腰,之前那點不愉快早就煙消雲散了。
她覺得艾斯特爾挺神奇的,總能把自己惹得不願意再跟她再說一句話,然後又很快和她談天說地。
“嗯……應該不會吵起來,博士是個很和善的人。”艾斯特爾雙手撐在身側,向後仰了仰,特意停了會兒才開口,“你今天和我聊了很多,是不是感覺也不錯?關于我昨天的建議,你要再考慮一下嗎?”
昨天?蕭柏星以為自己這麼努力,已經成功讓她忘記昨晚那段對話了。
她默默歎了口氣:“在我看來,你昨晚說的話簡直莫名其妙。”
“就像我們在讨論晚飯吃什麼,但還沒想好買什麼菜,你就問我飯好不好吃,我沒法回答。”
“你覺得困惑?”艾斯特爾在互聯網中搜索了這種比喻,但對目前的她來說,隻能得出個大概結論,那就是——蕭柏星對她很無奈。
有種懶得争辯,卻又咽不下那口氣的感覺。
“有一點。一般來說,我們不會對剛認識不久的人敞開心扉,因為那是件很冒險的事,誰都說不準自己親口告訴對方的秘密,在将來會不會成為對付自己的武器。”關于這一點,蕭柏星深有體會。
從小到大,這樣的背刺她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偏偏她不長記性,直到後來栽了大跟頭,才老實了。
然後變得特别膽小,總覺得默默縮在殼裡,當一隻烏龜也挺好。
但現在有個人,三番五次來敲她的龜殼,甚至在洞口放了食物引誘她。
“我覺得,我們兩個還沒熟到那份上。”蕭柏星抿了抿唇,今天她說的話很多,有點不像她,她清楚這是艾斯特爾給她帶來的影響,“但你一直認為,我們兩個的關系很好,對嗎?”
“對。”艾斯特爾點了下頭,“在你們的時空,同床共枕是件很親密的事。”
“你可别……”蕭柏星耳尖泛起微紅,再一次被艾斯特爾的直白打敗了,“好吧,我承認,我們的關系是比一般人要親近。”
“但也隻是一點點。”她補充道。
說完,遲遲沒能等到艾斯特爾的反應,這讓蕭柏星感到忐忑。
她開始在意艾斯特爾的想法,同時也在思考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回避是否妥當。
很快她便敗下陣來。
同情心作祟,或者是真的壓抑久了想找個人傾訴,艾斯特爾的提議又太誘人,兩者的邊界太模糊,但都指向了同一個結論。
“我可以把我的想法都告訴你,如果你真的願意當垃圾桶的話。”蕭柏星仍舊顧慮重重,“但沒有人天生就該對别人好,我不清楚你能忍受多少次我的抱怨,又能忍受多久,要是你不願意聽了,一定要立馬告訴我,可以嗎?”
“畢竟……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很重要,對吧?我們應該有相同的想法,都不想失去對方這樣的朋友。”說完,蕭柏星長舒了一口氣,壓在心底的那塊石頭不見了,在她并不算長的人生裡,頭一次因為敞開心扉而感到輕松。
“蕭柏星。你這樣……”艾斯特爾頓了頓,滿眼感慨地看着她。
“嗯?”蕭柏星從鼻腔裡輕哼一聲。
“會讓我很想擁抱你。”
又來了……
這人到底有沒有個正形?每天不是想牽手就是擁抱的,搞得蕭柏星很局促。
但她又想,反正兩個人都是女孩子,抱一下似乎也沒什麼,而且要是能讓她老實一點,再好不過。
蕭柏星擡了擡手臂,示意艾斯特爾:“就一小下。”
艾斯特爾輕笑着,她藍色的瞳孔在蕭柏星的眼裡漸漸放大,近到不能再近,蕭柏星莫名閉上了眼睛,感受她帶着涼意的肢體。
一個并不屬于這個時空的身體,一個沒有心跳的身體,此刻,正與一個真正的人類的胸腔緊密貼合,産生了微弱的共鳴。
“呀~”高唯伊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驚呼一聲,“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她趕緊裝作四下看風景的樣子,可眼睛還是不自覺往兩人臉上瞟,還偷笑。
“咳。”蕭柏星清了下嗓子,松開艾斯特爾,坐正了才問她,“什麼事?”
“哦,這個資料,言教授讓我給你的。”高唯伊把手裡的文件夾遞給她,“這周上課的資料,還有練習題。言教授還說,要是你有空的話,晚自習的時候去趟她的辦公室,她有事要找你談。”
“找我?什麼事?”蕭柏星有些奇怪,她和言教授隻在上周的課上見過一面,作業也都按時交了,怎麼還會被單獨約談?
高唯伊聳了下肩:“不清楚。”
“我先走了,還有課。”她嘿嘿一笑,“沒事兒,你倆接着内什麼……聊天吧。”
她笑得意味深長,不知道在想什麼,但蕭柏星莫名覺得她誤會了,喊住她:“我倆剛才隻是……好朋友之間……”
好好的一句話被她說得磕磕絆絆,更欲蓋彌彰,蕭柏星懊惱的臉都紅了。
高唯伊長長“哦——”了一聲,明擺着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放心吧,我不會到處亂說的。拜拜!”
高唯伊離開後,艾斯特爾看到蕭柏星臉紅紅的,以為她發燒,就學着視頻裡的樣子,把手掌貼在她的額頭上,湊近了問:“你還好吧?”
蕭柏星想說她不好,一點也不好。
不過她沒躲開,隻是扯了扯嘴角,笑得很無奈:“我要回去睡午覺了,你呢?”
“那我也回去。”艾斯特爾站起來,朝蕭柏星遞出手掌,“睡覺。”
蕭柏星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牽着她往宿舍樓走。
她主動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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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規定大一新生都要上晚自習,所以這個時間教學區還是燈火通明。
艾斯特爾用特殊手段插進物理系,搞得學校系統崩潰了好半天,結果就是她的課表亂的不成樣子,隻上了一天的課就被迫休小長假了。
又趕上剛開學,技術部門的人本就忙得焦頭爛額,直到前天才把艾斯特爾的所有課表和個人信息都整理好,不過好在誰都沒懷疑這個空降的外國學生的身份。
艾斯特爾還沒上過晚自習,哪怕蕭柏星告訴她真的巨無聊,她還是一臉興奮地跟着程祈去了教室。
蕭柏星自己去了C棟,這棟樓去年剛投入使用,聽說學校還有計劃在明年開設天文系,教學地點也在這裡。
清陽大學幾年前就開始從國内外相關院校挖人,而她今晚要去見的這位言教授就是其中一位。
蕭柏星沒有C棟的通行權限,好在言教授提前和保安打過招呼,保安幫忙刷了電梯卡,放她上去。
電梯門臨關閉前,保安大叔還叮囑:“不早了啊,趕緊問完趕緊回去休息。”
蕭柏星心想,又不是她想大晚上來打擾教授。
言教授的辦公室在608,走廊最裡邊那一間,蕭柏星邊走邊四下觀察,發現除了言教授的辦公室還亮着燈,其他辦公室的職工都已經下班回家了。
整個六層空蕩蕩的,還能聽到鞋跟碰撞地面的回聲,有點滲人。
蕭柏星敲門進去,言教授對着電腦屏幕說了聲“再見”,關掉線上會議軟件:“來了啊。”
“過來坐。”言教授沖她招招手,她穿着實驗室專用的白大褂,紮成馬尾的辮子垂在身後,和蕭柏星想象中科研人員的形象完全一緻,“别緊張。”
“哦……”盡管她這麼說,但蕭柏星還是緊張兮兮的,把自己從入學到現在的所作所為都反省了一次。
作業都交了,也拿了不錯的分,她頂多課上不愛回答問題,但被言教授點起來兩次,她都對答如流,沒出岔子。
蕭柏星坐在椅子上,雙手規規矩矩地搭在腿上,不知道是不是辦公室空調溫度開得太低,她有些冷。
“有個叫艾斯特爾的外國學生,你知道她嗎?”
“知道。”聽到那個麻煩家夥的名字,蕭柏星的注意力集中起來,“她怎麼了?”
“關于她的身份,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艾斯特爾的身份……
蕭柏星的心髒猛的一縮,再看向言教授,眼底帶上了一抹驚恐。
她下意識想要站起來,想盡快逃離這裡,可是言教授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控制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蕭柏星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讓她很難受。
因為很顯然,眼前這位言教授知道艾斯特爾來自另一個時空,她很可能就是艾斯特爾提到過的,另一個時空的追兵。
原來他們真的在自己身邊,并且此刻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用她的手觸碰自己。
一個看上去和普通人沒有差别的個體,但在蕭柏星看來,是一個巨大的危機壓縮包。
求生的本能迫使蕭柏星冷靜下來,但她的大腦一刻都沒有停止思考。
她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有多大的本事,惹怒她的下場是受傷或是死亡,未知令她手足無措。
“你不必害怕我,我并不是你看到的這副模樣,隻是暫時借用她的身份,我是監管者之一,在艾斯特爾到達這裡之前,就以人類的身份生活在你們的社會當中。”言教授頓了頓,語氣聽上去在安撫她,“從你踏入這裡,到現在,過了五分鐘,我并沒有做出任何傷害你的舉動,不是嗎?”
這個是事實,蕭柏星無法反駁。
言教授看她似乎冷靜下來了,說:“你要做的,是帶艾斯特爾離開學校,這裡不是她應該待的地方。”
“她繼續待在這裡,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你經曆的爆炸,也許會在學校重演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