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在群裡發了消息,一方面想讓其她人放心,另一方面,則是把艾斯特爾釣過來。
因為接下來的談話,她不想讓第二個人知道。
“你……”
“我沒事,你不用緊張兮兮的。”蕭柏星打斷了她的話,她知道艾斯特爾準備了一堆問題想問她,她永遠都這麼好奇。
蕭柏星現在可以斷定那天的爆炸不是意外,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襲擊,就算警方去查,得出來的結論也一定是前者。
同樣,醫院裡人很多,保險起見,她把艾斯特爾拉去了附近的公園。
路上花了不少時間,這個點公園裡晨練的大爺大媽也回去了,偶爾能看到幾個逃學的小孩子藏在山頭上,跟躲貓貓似的。
“蕭柏星。”看她一直在前面走,艾斯特爾叫住她,“你要帶我去哪?”
蕭柏星沒再往前走,在石凳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艾斯特爾坐過來。
等她坐好,那雙藍色的眼睛再次望向她,蕭柏星開口了:“言教授和你一樣,都是賽博格,她那天找我,想讓我把你從學校帶走。”
她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而且事關重大,她暫時沒空管艾斯特爾會怎麼想,她本就害怕給别人添麻煩,更别提突然向她抛出一個随時會死人的麻煩。
再不說出來,她就要憋瘋了。
“言教授?”艾斯特爾也很驚訝,她上過一次言教授的課,覺得她是個看起來很嚴肅的女性,但除此之外,她表現得很正常。
但顯然,艾斯特爾更關心另一件事:“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但可能快了。”蕭柏星急着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她,語速變得很快,“她說那天的爆炸不是意外,要是你繼續留在學校,爆炸有可能——”
蕭柏星咬到舌頭,痛得抖了下,但她忍着痛繼續說:“不止是爆炸,還有其他意外,那可是學校,有很多人在。”
她比想象中冷靜,但又沒那麼淡定。
或許是因為她在鬼門關裡逛習慣了,看到牛頭馬面都能沒什麼表情地打個招呼,但其他人不一樣,他們一生當中遇到最不幸的事就是死亡了。
“而且你不是答應好了嗎?你不會給我們添麻煩,要是有人追殺你,你馬上就會離開,不會給我們添麻煩。現在那些人出現了,就在我身邊,這件事不光和我、和常學姐有關,還牽扯到了很多不相關的人。”
這些話蕭柏星足足想了兩個晚上,她甚至想到了艾斯特爾會用各種辦法耍賴,但她親口說過的話,蕭柏星都替她記得清清楚楚,讓她沒法抵賴。
這段時間的相處,不管是蕭柏星接受艾斯特爾的存在,還是縱容她有些冒犯的行為,全都基于她的存在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而現在,平衡被打破了,她本能想逃離這些糟糕的事。
她隻是一個學生,沒辦法承擔種種後果,她連對自己負責都做不到,更别說承擔其他人的生命。
她沒有救世主情結,但内心還是會不自覺偏向一方。
說完,蕭柏星看着艾斯特爾。
現在艾斯特爾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就像每一次蕭柏星剛好看向她時,不過下一秒,她準會笨拙地笑起來,表示友善。
現在,過去了很多個“下一秒”,艾斯特爾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藍色的眼睛像是最純淨的星空,在一個晴朗無雲的深夜,當人們駐足凝望時,會被其中的浩瀚隐秘驚得說不出話。
她的沉默讓蕭柏星開始愧疚,這基于女性的同情心。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得太絕對,像是等不及要把艾斯特爾趕走。
或許她從最開始就做錯了。
蕭柏星又開始對着過去的事扼腕歎息,甚至去挑自己行為的刺,要是她一開始就拒絕讓艾斯特爾留在自己身邊,那麼這些聽起來傷人的話就不會由她說出,她會好受很多。
這樣的想法又讓蕭柏星難受,原來她的同情之下還藏着自私。
原來隻要不是由她來說就行。
她思想鬥争了半天,還是開口:“如果沒有這些事……”
“我明白。”艾斯特爾打斷她的話,“蕭柏星,我沒有要怪你。”
“你的判斷是正确的,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博士也說過,我的存在并不會輕易被人接受。”
一直如此。
不管在地下城,還是在蕭柏星的時空,她的存在都很突兀,像是從深坑裡挖出的泥巴,别人期待的永遠是更下面的水,因為那意味着他們擁有了一口井,而不是覆蓋井水的廢土爛泥。
幸好,蕭柏星讨厭她的點有些不同,她不讨厭她本身,而是她身後跟着的那些麻煩。
但艾斯特爾的的确确沒辦法左右這些事發生,就像博士無法左右那些人的想法。
一個人的力量确實太渺小,艾斯特爾并不願意把蕭柏星置于危險當中,最好的辦法就是向聯盟妥協。
雖然結果可能要讓博士失望了,她沒能“好好”活下去,但也隻是回到了原本就屬于她的命運之中,沒什麼好惋惜的。
“對不起。”蕭柏星小聲道歉。
“你不用道歉,一直以來,你都對我很好。”
“但我讓你難受了。”蕭柏星說,“說實話,告訴你這些,我也不好受。我看得出你在學校很開心,哪怕你根本不用學習,但你很努力地想融入我們的生活。”
她想說,艾斯特爾很像小說裡笨笨的機器人,突然有一天,小機器人開始質疑自己的身份,覺得自己應該是個人類,于是她模仿人類的生活方式,學習他們的語言,和人類交朋友。
小機器人每天都過得很開心,直到她的朋友之一要趕她走。
如果小機器人被裝入了一顆心髒,那麼此刻上面一定出現了裂痕。可惜蕭柏星不是科學家,沒辦法修複它,隻能盡力攥着别讓它碎了,多跳動一會兒。
蕭柏星抿了抿唇,略帶不安地問:“他們會把你帶回去嗎?”
帶回那個人類即将滅亡的時空。
“我不知道。”艾斯特爾輕輕搖頭,她一向搞不懂聯盟的那幫家夥在想什麼,博士也沒有和她說過關于聯盟的事。
但博士和聯盟的關系密切,也許那些人想利用博士再做什麼,比如拯救世界這樣的壯舉。
但博士去了哪,現在在何處,連她也不清楚。
所以艾斯特爾斷定,聯盟的人是想用自己當誘餌把博士引出來。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博士很重要的人,就像她覺得自己和蕭柏星關系很親密一樣,哪怕到目前為止,她的求證一次都沒被肯定過。
“有沒有辦法說服他們,讓你留在這裡?”蕭柏星說完就意識到不可能,既然艾斯特爾觸犯了那個時空的法律,她作為逃犯,沒理由讓她逍遙法外。
“除非他們認為我留在這裡是有意義的。但我繼續留在這裡,也隻是活着,和他們的命運分離。”有人會嫉妒她。
艾斯特爾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到,要是地下城的那群瘋子知道有一個可以躲避死亡的時空,一定會争先恐後地湧進來。
然後把這裡變成下一個地下城。
她不想這個時空被破壞,和這裡的一切美好記憶比起來,還是她的消失比較好讓人接受,艾斯特爾無比贊成自己的念頭,她想,博士也一定會贊同她。
“我要去見言教授一面,她或許知道我之後會怎麼樣。”艾斯特爾輕輕帶了下嘴角,鄭重地許諾,“蕭柏星,如果要離開,我會好好和你道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