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給她送禮物?”
“因為她過生日啊,過生日就是要收禮物,代表我們對她的祝福。”蕭柏星看她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不确定地猜,“你的那位博士……沒有給你過過生日嗎?”
“沒有。”艾斯特爾很少忘記事情,除了她在地下城度過的時光。
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從出生就開始用芯片記錄每一天,也沒有學着以前的人類一樣,等待365天為自己過一個生日。
她隻記得,在最開始那幾年的錄音裡,博士的确提到過“生日”之類的話題,但她沒在意。
後來有一天,地下城的聯盟首席指揮官蘭斯特·萊德突然光顧觀星台,為她帶來了一束鮮花。
那是艾斯特爾第一次接觸到A區的人,但蘭斯特沒說話,沉默地和她對視,站了幾分鐘就離開了。
以至于到現在,艾斯特爾聽了蕭柏星的話才明白,那天也許是她的生日。
蕭柏星突然又有點可憐她,因為對她來講,生日那天是一年之中她最開心的日子,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接受許多善意,并且不用考慮立馬回報給别人,因為别人也會過生日。
這種一換一的交易,在她這裡相當公平。
“過生日不但要收禮物,還會吃蛋糕,許願吹蠟燭。”蕭柏星給她解釋,甚至她家人還會給她轉一大筆錢,不知道别人家會不會這樣做,“等晚上你就知道了,挺有意思的。”
艾斯特爾點點頭,像是聽明白了。
最近入秋,天氣卻又莫名燥起來,蕭柏星穿了件長裙,既能遮遮風,又不會很熱。
蹲下去穿鞋的時候,露出一截小腿。
“你的腿上有道疤?”艾斯特爾再一次眼尖地注意到,語氣有些擔憂。
“哦,這個啊……”蕭柏星怕鞋帶散開,系了兩遍。聽到她的話,也掀起裙擺看了眼。
疤痕已經變得很淡了,程琳還問過她長大後要不要做個祛疤手術,但蕭柏星覺得不影響日常生活,就說算了。
“小時候出過一次車禍,那時候留下的。”因為十二歲那年的那場車禍,蕭柏星關于那個年紀的所有記憶都在其襯托下變得模糊了。
剛開始那陣她也挺PTSD的,坐車前都要做好幾分鐘心理建設,但到了現在,已經沒什麼特别的感受了。
起碼她還好好活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是麼?
“很疼嗎?”艾斯特爾問。
“啪”的一聲,蕭柏星重重在疤痕上拍了一巴掌,十分淡然地說:“不疼,沒什麼感覺了。”
艾斯特爾忍不住笑出聲,蕭柏星有點可愛。
兩人出門已經十點了,程祈不在寝室附近,不知道躲去了哪裡。蕭柏星暫時不打算管她。
程祈訂的餐廳是晚上六點半,所以并不着急,蕭柏星領艾斯特爾去了附近很大的一個購物中心,打算給程祈送點化妝品之類的。
到了YSL專櫃,蕭柏星先是把口紅塗在手背上看顔色,餘光瞄到艾斯特爾,叫她:“幫個忙。”
艾斯特爾把腦袋支過來:“怎麼幫?”
蕭柏星食指托着她的下巴,用另一隻手的中指沾了點口紅,塗抹在她唇上。艾斯特爾就像個洋娃娃一樣,很聽話地任她擺弄。
賽博格的嘴唇不會自然幹裂,艾斯特爾剛喝過水,嘴唇還微微潤濕着。
塗完,蕭柏星發出感歎:“嗯?好看诶。”
“這位女士皮膚很白,很适合這個色号,這個也是我們最近賣的很好的一款。”櫃姐聽到蕭柏星的話,趕緊在一旁介紹,“您還可以試一下302,偏豆沙色的。”
“可以,麻煩幫我拿一支試試。”
蕭柏星用化妝棉把艾斯特爾唇上的口紅擦掉,又試了櫃姐推薦的豆沙色,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艾斯特爾像是完美的模特,任何化妝品在她的臉上都會變得出彩。
這也是她第一次仔細看艾斯特爾,她有着外國人般高挺的鼻梁,臉型很精緻,而且白到發光。
“這兩支麻煩都幫我包一下,送人的。”
“好的。”櫃姐看蕭柏星決定的很快,又向她推薦了别的産品,還搬出了沒什麼力度的優惠,但蕭柏星說這樣就夠了。
“蕭柏星,你對朋友很大方。”從店裡出來,艾斯特爾看到了小票上的價格,發現蕭柏星不止對她很好,她對身邊的人都表現得慷慨又善良。
說不上來,反正她有點小嫉妒。
“禮尚往來。程祈也給過我們很多好吃的,要不是你早上非要抱我,我們還有早點吃。”現在隻能直接吃午飯了。
“為什麼要買兩支?”艾斯特爾覺得她往來的有點超過了。
“我們兩個人啊。”蕭柏星覺得理所當然,“不然呢?你要空手去,然後白吃白喝嗎?”
蕭柏星來之前就想好了。她懶得動腦筋,也不想多走路,所以得一次性把自己和艾斯特爾的禮物都準備好,現下這個方案就很完美,而且程祈經常化妝,兩支口紅肯定不嫌多。
“蕭柏星。”艾斯特爾笑得很開心,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我就知道。”
“知道什麼?”
“你永遠會想到我。”
“你一個大活人,我想忽視你也不容易吧?”蕭柏星把裝口紅的袋子交給她,“好好保管着啊,弄丢了我找你要錢。”
“我沒有錢。”
“那就打欠條。”蕭柏星不算真誠的笑容僵在臉上,她還是沒辦法想,要是艾斯特爾真的離開了怎麼辦。
她隻能騙騙自己,也許真的會沒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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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祈的生日因為隻有四位朋友的到場,顯得有些冷清,但高唯伊和常卿的喋喋不休讓氣氛熱鬧起來。
有些人天生就有帶動氣氛的能力,比如常卿和高唯伊,她們很健談,也很關照别人。盡管每個話題都要參與讓蕭柏星有些招架不來,但她更不喜歡壓抑的氛圍。
程祈一副地主家的傻閨女的樣子,訂了個十四寸的生日蛋糕,占了大半張桌子,常卿說一人一口能吃到她六十大壽。
“這不是怕不夠分嘛……那個訂蛋糕的人也不攔着我點。”程祈也有點不滿意自己的決定。
“有錢不賺那是傻子。”常卿把盛好的湯一一分給她們,抽了張紙巾,一邊擦手一邊坐下,“吃不完怎麼辦?你們寝室應該沒冰箱吧?”
“吃不完就……你帶回去呗。給你的保姆阿姨分分。”
“保姆阿姨。”常卿沒好氣地提醒,“不是保姆阿姨們。算了,吃完了再說吧。”
過生日的流程都一樣,閉眼許願吹蠟燭,程祈平時很大咧咧的人在這種時候還是會害羞,讓大家不要盯着她看,許願也隻是閉了下眼,很快睜開,連生日歌都沒聽完。
高唯伊慢悠悠地吐槽:“都是自己人,你害羞個什麼勁?”
程祈不服氣:“等下次你過生日,我倒要看看你害不害羞。”
程祈一邊給大家分蛋糕,一邊說:“高唯伊生日在十一月,蕭柏星生日在五月份,隻能等明年了。常學姐你什麼時候生日?”
“一月二十二号。”
“哇,你車牌就是生日啊?”高唯伊感歎,“那也隻能等明年了,艾斯特爾呢?”
“我……不知道生日是什麼時候。”艾斯特爾努力回憶蘭斯特出現在觀星台的日子,但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好像也是五月份。”
“哎呀~那可真是太有緣了。”高唯伊意味深長地沖蕭柏星彎了彎唇,“你和小星都是五月份的,那咱們合計合計,明年可以給你們一起過了。”
艾斯特爾輕笑:“也可以。”
蕭柏星沒說話,頭低下去,手指擺弄紙巾,不知道在想什麼。
“蕭柏星。”常卿輕聲叫她,“你不舒服嗎?”
“沒有……”蕭柏星猛地擡頭,頓了頓,“稍微有點。”
她接過程祈遞來的蛋糕,說了句“謝謝”,一轉眼,大家的視線都停在了她身上,有打量、疑惑、關心,她趕緊笑了笑:“沒關系,我平常也這樣,大家不用擔心。”
她心說不好,要是大家因為顧忌她的身體,不得不取消了之後的唱歌活動,她肯定會愧疚的擡不起頭。
她趕緊岔開話題,把禮物送給程祈:“生日快樂。”
盡管大家還是隐隐擔心,但也跟着她的動作,把提前準備好的禮物給了程祈。程祈很高興,連說謝謝,關于蕭柏星的事也總算被揭過去了。
這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大家幾乎把入學以來發生過的事都聊了一遍。
蕭柏星這才發現,要是艾斯特爾沒有出現在她身邊,她是最平凡且無聊的那個人。
程祈除了上學外還是某個小說網站的簽約作者,閑暇時間會寫寫小說,甚至最近就有出版社聯系她,想要出版她的作品。
她表達欲很豐富,做這一行得心應手。
高唯伊遊戲打得好,會做遊戲攻略發布在網上,她的賬号有十幾萬粉絲,還會接點廣告,上大學的所有開銷都是自己承擔的。
程祈在準備畢業論文,言教授給她提建議,要是之後還想繼續深造,可以嘗試申請國外大學的博士,她會給她寫推薦信。
而蕭柏星,就隻是蕭柏星,沒有任何馬甲、天賦,她是夜空中最黯淡的那顆星星。
好在過去的十九年中,她一次又一次意識到這一點,雖然接受自己的平凡是件很難的事,但她已經漸漸麻木了。
她沒有非得變得獨特,沒有急着向大家展示她有多特殊,她隻是附在礁石上的藤壺,被海浪拍打也無動于衷,天真的小孩以為她是死的。
她想這也是成熟的标志之一,生活不會給她消沉的時間,很快就會有新的煩惱,反倒幫她轉移了注意力。
因為程祈問:“言教授私底下是什麼樣的人啊?她兇嗎?”
言教授是兩年前才來到清陽大學的,算一算是在常卿大四那年,她剛來就成了大物的課程主管,可見能力驚人。
程祈肯定不可能自讨沒趣地問言教授的研究生難不難申請,她早就知道自己沒有學術造詣,不打算深造。
“她……”常卿頭一回露出沉思的表情,“還算挺好的吧,她對待學術研究很認真,也很有耐心,私底下也不像平時在課上那麼嚴肅,很健談,也開朗,她算是工作生活分得很開的那類人。”
言盡歡人如其名,言之不盡,盡而歡言。
以前常卿可以找出無數句誇贊她的話,可現在,言教授對她來說變得很不一樣。
她甚至很慚愧,那些誇贊的話都是由她說出的。
似乎她連在人前為言教授說好話都是帶着私心的。
“怎麼了?”常卿笑了笑,“你也想申請她的研究生?我可以幫你說說好話,隻要别被她看到你寫的那些小說。”
百合題材,有夠小衆。
言教授那麼古闆的人,估計會覺得很奇怪吧?
“不不不,我的自我認知還是很準确的,我不配。”程祈一笑了之,剛好輪到她的歌,她搶過高唯伊手裡的麥克風唱起來,“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
蕭柏星被她的大嗓門吓得抖了下,杯子裡的水灑出來,澆了她一手。
手邊遞來一張紙,她看了看艾斯特爾:“謝謝。”
“我差不多該走了。”艾斯特爾湊到她耳邊說,“明天見,蕭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