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那個科研精神，又怕麻煩。

她以為這個話題就這麼被揭過去了，結果回去的路上，蕭牧豐一邊開車一邊問：“小星，你有沒有想過未來要做什麼工作？”

“随便吧，找個工打，能養活自己就行。”

“好好考慮下吧，小星。”程琳也跟着說，“人這一輩子也挺長的，沒有點夢想支撐着，很容易走不下去。”

蕭柏星反問：“你們的夢想是什麼？”

“當然是把你好好養大成人，不能說夢想，這就是我們的目标。”程琳側着身子看她，“我們也不能陪你一輩子的，過幾年我們老了、走了，丢你一個人在世界上，孤零零的多可憐？你得找個自己真的喜歡的工作，結不結婚倒是其次，你得對自己負責。”

“怎麼突然這麼嚴肅？”蕭柏星覺得氣氛變得有些尴尬，她不喜歡讨論很遠的事，未知會讓她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她也不喜歡談論死亡，因為死亡是可悲的事實，無法被逆轉，會讓她直面自己和身邊人的脆弱渺小。

“就是覺得你很大了，有些事我們得告訴你。”蕭牧豐從後視鏡裡看她，“小星，你有沒有懷疑過？你身處的這個世界，和你認知中的相差甚遠。”

蕭柏星有些發愣：“什麼意思？”

“有些人的命運是注定的，或者說，那是他們的宿命。至今為止發生的一切，都是宿命的指引。”蕭牧豐開始說一些讓蕭柏星意外的話題，“就像在天平的兩端放東西，從一邊取走了一部分，就得立馬放上相同重量的東西，不然天平就會朝一邊傾斜。”

“如果這個世界的天平被破壞了，世界會自主修複，隻不過需要時間。”程琳接着他的話說下去，“博士沒能計算出具體的時間，但當你遇到艾斯特爾的時候，新的循環就開始了，而你會成為這次循環中唯一的變量。”

聽到她提起“博士”，蕭柏星的心不受控制地死死抽住：“你為什麼知道循環的事？還有博士。”

對她來說，“博士”這個字眼像是從遙遠的太空中砸向她，每一次出現，都伴随着不好的事情發生。

她的聲音開始顫抖，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媽？你在說什麼呢？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不是的，小星。”程琳和蕭牧豐對了個眼神，“我們是——”

遠處刺眼的光晃得蕭柏星睜不開眼，下一秒，一股強勁的沖擊灌向車廂，安全帶都差點沒拽住她。

一陣天旋地轉，伴随着金屬砸向地面後“滋滋”的摩擦聲，地面上火花迸濺，緊接着，車輛發生了爆炸，火舌順着洩露的汽油一路燃燒。

蕭柏星腿上傳來劇烈的刺痛，她的嗓子被高溫烤得很幹，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視線裡隻剩破損的車廂，還有熊熊燃燒的大火。

蕭柏星的心髒漲得厲害，幾乎喘不上氣，耳邊還萦繞着程琳的話，她用僅剩的意識想：

你們是誰呢？

而我，又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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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巨響，周圍地面都跟着顫抖起來。

小賣部門口，一個金色頭發的女人仰頭幹完一罐啤酒，把罐子捏扁丢進垃圾桶。

她從兜裡掏出手機，撥了個号碼出去：“你發的信息我都收到了。明明你也知道那些事，為什麼一定要我說？”

“好了，别唠叨了，吵得我耳朵疼。”女人扒開擋路的人群，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緩緩走去。

“一定要我講啊……”金發女人握着手機，單手插兜在路邊站定，望着沖天的火光，唇邊挑起一抹笑，“那我可得講得有意思點。”

“剛開始，博士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幾年的時間，她幾乎殺掉了所有能到達的未來裡的自己。”

剛誕生的嬰兒、為了考試熬夜備戰的學生、步入中年後為了生計發愁的社畜，還有剛搬進研究所的博士。

她殺死了每分每秒的自己，然後發現，每次循環的終點，都有她努力的身影。

“沒人知道博士到底進行了多少次時空穿越，她的身體更換了一副又一副，但搭載了她記憶的芯片隻有一份，裡面的内容完全超過了主腦能夠複制的最大容量。也就是說，當芯片燒毀後，博士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沒人能替她繼續逃離循環的嘗試。”

“這個時候，博士意識到了一件事。”

金發女人說着，看到不少人已經往車禍發生的地方聚集，嘴裡大喊着“救人”之類的話。

她也擡腳，朝那邊走去。

女人繼續說：“如果循環是無限的，那麼她有限次數的嘗試，一早就包含在循環裡了。她預先想了很多種可能，但也沒能考慮到，她的消失隻是循環中一個微小的變量。”

“米娅，我很喜歡你那個疊疊樂的比喻，但博士一直在從最頂端拿木頭。她在未來動手腳，未來反倒不會被改變，因為隻有當‘現在’改變的時候，才能影響未來。”

女人輕笑一聲：“你們都能想象得到，她當時有多絕望。”

“可恰好，在她意識到這一點的幾秒鐘前，她親手制造了一起車禍，妄圖殺死‘最後’一個未來的自己。”

耳邊萦繞着警笛聲，消防、警察、醫生，許多人湧進來，試圖解救傷員。

蕭柏星坐在後排，第一個被救出來。

起火的是另一輛車，她受的傷不會要了她的命，頭很痛，但不影響她思考。

她被消防員扶到路邊，醫護人員一邊安撫她一邊幫她包紮。

忽然，又一次爆炸發生，許多消防員都受了傷，被換下去，接着有人頂上，繼續救援程琳和蕭牧豐。

蕭柏星愣了兩秒，很快意識到什麼，撐起身子，但又跌坐在地。

她的腿被金屬刺傷了，無法站立，傷口處不斷往外冒着血。

金發女人還想走近一點，但被警察攔住，讓她遠離事故現場。

她不滿對方的手推搡自己的肩頭，皺了皺眉，擡手輕拍，生怕沾上什麼髒東西。

她擡腳，朝蕭柏星走去：“絕望的博士凝視着那片火海，像是荒蕪星球上的一片森林，在終焉到來的時候，靜靜地被焚燒。”

蕭柏星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呆呆望着火海。

“博士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了很多畫面，大多數是關于她小時候的事。因為那時候車裡坐着的，不隻有12歲的她，還有那個時空的，她的父母。”

“媽……”蕭柏星被血嗆得直咳嗽，着急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前沖。

她得去救她的爸媽！那麼大的火，她……

“蕭柏星。”有人拉住她的手，“别過去。”

蕭柏星無措地扭頭，呆愣地看着那個人，臉上布滿了淚痕。

金發女人蹲下，右手從兜裡拿出來，用指腹抹掉她臉上的灰塵和眼淚，繼續說：“大概是老天覺得這樣的結果對博士來說太殘忍，給她留了最後一個機會，讓那個時空的她從車禍裡撿回了一條命。”

“于是博士做了個大膽的決定——讓兩個賽博格代替她的父母，陪她過完一生。”

“好了，故事講完了，乖孩子該上床睡覺了。”

金發女人挂斷電話，紫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模糊的人影，仔細看，不止一個。

可很快，搖搖晃晃的人影重合了。

她的眼裡隻剩蕭柏星。

“好久不見。”

“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