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啊，為什麼不去？”常卿雙手環在胸前，說得理所當然，“你不能這麼悲觀，你不是也說了嗎？這個時空已經發生了改變，萬一結局不一樣了呢？”

“我要是順利完成任務回來了，你可得好好想想，送份大禮補償我哦。”常卿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在笑，看不出一點退卻的意思。

她真的不知道這次任務的危險性嗎？

這個念頭在蕭柏星心中閃過，瞬間就被她否決了。

常學姐就是這樣的人，前方越是危險，她越是一往無前。

“可……”蕭柏星還想做嘗試，但被她打斷了。

“放心吧，我和盡歡讨論過很多次了，她覺得，我有必要去。”常卿放下手，“可不是她冷血啊，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斷。”

她們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判斷，然後用這種自我鼓勵的精神，迫使自己面對死亡。

蕭柏星被自己的冷哼驚到，從回憶裡抽離出來。

管家機器人懸浮在她面前，詢問：“言教授向您發送了通訊，說她在來的路上了，您要見她嗎？”

時空穿越裝置被安放在研究所，蕭柏星穿越回來後，一刻都沒有停留，幾乎是跑着出來的。

她這麼狼狽地逃離，隻是因為不敢面對言盡歡。她一直覺得，如果她能再努力一點，動作再快一點，就不會害死常卿。

“讓她來吧。”蕭柏星苦笑着應了聲，然後站起來，在門口等着。

言盡歡來得很快，應該說，一開始沒打算給蕭柏星拒絕的機會，她很了解蕭柏星的性格。

她太擅長責怪自己，在博士死後，一直靠着心裡僅存的那點信念強撐着。

她能夠很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死亡、消失，卻沒法接受身邊人的離開。

“回來了好歹跟我打個招呼。”言盡歡進門，從她身邊經過，已經感受到了那股強烈的失落情緒。

太壓抑了。

“她留給你的生日禮物。”言盡歡彎腰，把盆栽放在腳邊，“她親手種的，這種植物有很強的生命力，不用費多大心思照顧，也能活得很好。”

蕭柏星不敢看她，從她依舊溫和的聲音裡，聽不出半點責怪，可這讓她更愧疚。

她還是什麼都沒能做到，隻能眼睜睜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

她無比憎恨自己的無能。

“小星，擡起頭來，這不是你的錯。”言盡歡歎了口氣，“我知道，在你來到這個時空之前，已經和我們認識了，你對我們的感情很深，但越是這個時候，你越不能放任這種情緒。”

“直到出發之前，她都在念叨，要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的情緒。執行這次任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後悔，也不希望你感到悲傷，起碼不要隻是為了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明白。”蕭柏星的聲音很低很低，“我會努力打起精神的。”

她的聲音發顫：“言教授。”

“嗯？”

“你恨我嗎？”

“恨你？我為什麼會恨你？”

“如果我能再努力一點，能在星星消失之前終結循環，常學姐就不會……”

“小星。”言盡歡輕笑，“說這些話的時候，你有在保持思考嗎？所有的悲劇，都是因為循環而生，而你是那個試着帶我們逃出循環的人，我們為什麼要恨一個領路的人，或者說，恨一個勇敢的開拓者？就像在科研過程中，失敗在所難免，同樣，這些犧牲，也是正常的。”

“你總是擔心我們難以接受，可你呢？對于死亡的人來說，隻是一瞬間的事，可留給還活着的人的，是痛苦，還有和你此刻一樣的愧疚。”

“在被你修正的那些時空裡，你又見證了多少犧牲？你的眼睛，比你的内心更誠實。”

蕭柏星擡頭，愣怔地看着她。

言盡歡接着說：“前段時間，系統又監測到一股高能沖擊，正在向地球襲來。這和你告訴我們的每一次經曆都不同，說明你的努力已經産生效果了，我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正确的，所以，不要停下。”

“剛才，離開研究所之前，我也提交了任務申請，下一次任務，我會負責帶隊。在你修正所有時空的結局之前，還有許多像我們一樣的人，會替你争取足夠的時間。”言盡歡低頭，摘下自己無名指的戒指，連同衣兜裡的那枚一并握在手裡。

另一枚，是屬于常卿的。

“我們離開後，再也不會知道宇宙中正在發生什麼，也不會記得自己做了什麼，或許是偉大的成功，又或許是無力的掙紮。但你記得這一切，并且一直替我們見證着。我們的行動，都帶來了什麼？有帶着我們重新見到布滿群星的夜空嗎？”言盡歡把戒指放進她的手心，用力握了握，“這些問題的答案，你都會替我們找到。”

言教授說完就離開了。

蕭柏星站在玄關，目送她，緊緊握着手裡的兩枚戒指。她能感受到，戒指的主人遺留的溫度。

那是超過她們生命的炙熱。

她沒告訴言盡歡，其實她的眼睛，也沒比内心誠實多少。

蕭柏星回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眼前的景色虛了一瞬。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看到房間正中央出現了一個身影。

她藍色的眼睛像宇宙一樣，隐秘而深邃……

她的眸子裡映出的那個身影，像是被宇宙遺落的，一顆孤寂的星星。

Aster站在宇宙的另一個角落，再一次見到了屬于她的星星。

此刻，不止仰望，她向前奔跑，緊緊抱住了這顆星星。

“蕭柏星。”

“我們做個約定吧。”

“星外5區，标記028。”

“我在那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