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時間啦,怎麼好瞧你長大呢?”
素非煙轉身邊走,隻當這又是一次瘋話,實在不會想到她竟會有法子逃出囚禁,随後又燃起了浩浩蕩蕩的一場大火。從挽月樓起,趁着風勢正好便接連燒着了大半個素家莊。素非煙是半夜被仆人抱出了庭院,才不緻被濃煙嗆到。
素明舟站在外圍叱罵。她興許聽到了,又興許沒有。瘋女人站在火勢正中,周身卻透露出某種大功告成的松弛感。素非煙扒着仆人的肩膀,直愣愣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媽,我那時真瞧不起你的,”素非煙淡然出聲道,“掙了一輩子,為甚麼還是個死?我父親重建一個素家莊總費不了多少功夫,連他的兒子如今都有了大造化。隻要活着,便總有轉機。可你呢,你甚麼也改不了啦,如今又有幾個人能記得你?”
幽暗沉寂的房屋中,幾縷燃香已經燃至盡頭。素非煙的視線虛虛落在那桌前的靈位之上,低聲道:“他們說你是不得丈夫寵愛才瘋的,也有人說你是因為生不出兒子才漸漸神志失常。可我甚麼也不清楚,我甚麼也不能幫你,你怨我麼?”
頓了下,她緩緩笑了,繼續道:“可我怨你。我立過誓,此生絕不如你一般。遑論是丈夫還是旁的,決不能亂我半分心智。我要的遠比你更多,可為甚麼我總以為你在前路等我?”
“……媽,我果真是在怕麼?”
這話沉沉墜地,素非煙的心跳似乎也在此刻停頓。她回想起了自己的過往,将其中得意或者不值得得意的事情都重新拿在眼下梳理。她自認為從未出過過大的纰漏,無論是取得素明舟的信任,還是得到葛登這個情人,她洞悉了這個社會所運行的規則并因此謀定後動,她是完美的,至少面具是完美的。就連妫越州也曾誇贊過她是“聰明人”。
可是。素非煙冷靜地想到,有時“聰明”過了頭,太通曉所謂趨利避害是否便已走向棄甲投戈?有些事情,非得是頑固天真的傻子才能做成。
比如素明舟之死,她的隐忍謀劃絕比不了妫越州的一閃劍光。
那麼她會成功嗎?
我會成功嗎?
“那是自然,”妫越州如此笃定答道,“天命在我,何故負之?”
素非煙回想起彼時她的神情,嘴角便溢出了幾分笑意。倘若不遇見妫越州,此時的她或許總該歎息。
“媽,我不得不知曉自己怕了,”她道,“因見到了有人不怕的樣子。”
也不知到時,究竟是誰為誰收屍呢?
素非煙直起身來,“噗”的一下便将那明滅不定的燃香徹底吹滅了去。
她已不想再繼續思考或是訴說了。
正在此時,門後傳來一陣剝啄之聲。得到準允後,小瑛便推門進入,見了房内的情形,輕聲道:“小姐,從前您隻敢偷偷祭奠,如今也該将夫人的排位供進祠堂啦。”
素非煙道:“這不錯,卻也遠遠不夠。”
小瑛愣了下,還未領悟其意,便又聽得她繼續道:“我州妹……她們已然動身了麼?”
小瑛道:“正是,沈姑娘、宋姑娘、還有那位任姑娘也一并走啦。方才有位方姑娘來過,聽說妫大俠已動身便也轉身去追。對了,妫大俠臨行前還留了一句話,說楚少莊主暫居咱們素家莊,請大小姐好好照看。”
素非煙下意識便蹙眉,旋即便明了妫越州還是為她留了“助力”,她微笑道:“你便去将他請來,隻道我有要事相商。”
“另外,”她斟酌着道,“令人守好西園客房中的那些人,若是醒了,立刻便來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