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懸挂在天空的正中央。
甘蔗汁撒了滿地。
“快站起來吧,也不嫌髒。”池一拉着她髒兮兮的手,把她拽起來,時雨一站起來,他的手就馬上松開,躲得比誰都快。
時雨給池一送甘蔗汁喝的計劃破滅了,依舊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水漬:“比起等它回來,還是再買一杯比較快。”
說是這麼說,她還是盯着那裡不放。
池一問:“很好喝?”
時雨答:“很甜。”
“還是心疼?”
“不心疼。”時雨把臉皺起來。
“那就好,心疼也沒用。下次再去吧。”
時雨久久不說話,池一轉過頭,想嘲笑幾句時雨掩耳盜鈴,裝聽不見的行為,卻見時雨直直倒下去。
一向冷淡的池一瞬間慌了神:“你幹什麼!”
時雨自然沒有回應。因為她已經暈了。
她一大早就去集市上亂跑,隻喝到了半口甘蔗汁,就想給池一送過來,本來要吃的炸雞柳,也在那時塞回了鞏仁傑的手裡,一口沒動。
一早上什麼都沒吃,還跑來跑去的,不難受才怪。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平躺在了池一曾躺的那張破床上。池一不在,隻有外面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池一!”
“幹什麼。”他的聲音簡直不耐煩到極點了。
“咳咳,是你救了我嗎?”
說出這句話後,時雨心滿意足地把被子拉到胸口。
她很久以前就想說一次這句話了,今天一試,感覺果然不錯。
“救了?呵。”池一很嫌棄地說,“你低血糖。沒吃早飯吧。”
“低血糖是什麼?”
“絕症。”
“絕症怎麼治?”
“絕症沒法治。”
“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先吃飯吧。”
池一端了一碗白米粥在她面前,淡淡的熱氣地升起,他舀起一勺粥,把勺子遞給她。
時雨原本餓極了,看見池一面無表情的樣子,忽地問:“池一,你能不能開心一點?你這樣我吃不下。”
“不能。”
“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嗎?”
“我不好?”
時雨用詞斟酌:“相對來說。”
池一“哦”了一聲,挖苦道:“是,别人都好,就我不好。”
“确實。”時雨點點頭。
幼兒園班裡有一個小朋友每天給她帶一根不同口味的棒棒糖,之前跟爸爸去片場,有很漂亮的演員姐姐熱情地和她打招呼,她走到哪裡,都沒有看過池一這樣不屑的臉色。
池一聽罷冷哼一聲:“那你去找他們啊。和我說什麼?”
“但是我還是最想見到池一。”
池一不說話。
“雖然你總是說我,也對我不好,也不理我,動不動就趕我走,但是……但是我就是最想到你。”時雨說得自己都有點不懂了。
“你……閉嘴!”
池一強硬地把一勺粥塞進她的嘴裡,眼中水光潋滟,霧蒙蒙的。
“唔唔——”
“不許說燙!已經很涼了。”池一眉毛惡狠狠地揚起,時雨依舊嗚嗚咽咽說不出話。
嘴裡的粥确實不燙,池一剛剛一定已經在廚房吹過了,溫熱又細膩。時雨掙紮了幾下,也就咽了下去。
“你加糖了?”口中的粥裡明顯有白糖的味道,甜絲絲的。
“嗯。”池一又舀起一勺粥,“别亂說。”
時雨問:“哪句是亂說?”
“說了别亂說。”
“我自己能吃。”時雨不樂意被當小孩,于是接過碗,把那碗粥一點點吃完,一臉自豪地展示着幹淨的碗底。
池一毫無感情地誇獎:“了不起。”
時雨喝完了粥,還躺在床上,全身蓋在被子裡,隻露出兩條小胳膊,像是躺在一個窩裡,一臉傻笑。
見池一盯着她,她美滋滋地看回去。
池一忍不住道:“你真把這裡當你自己家了。”
時雨還以為在誇她,嘿嘿一笑:“挺舒服的。”
池一:“……”
他想說什麼,又念叨着:“算了,不跟你計較。”
時雨躊躇一下,磕巴問道:“對了,為什麼你之前說……這些事都怪荀奶奶啊?”
池一淡淡答道:“她是告密的人。”
“告密?”
池一歎口氣,對上時雨懵懂不解的目光,坐在床邊,側身和她說話。
他語氣嚴肅:“與其讓她和你說,還不如我自己說。你要聽,就做好準備。”
時雨:“有你說的童話故事恐怖嗎?”
池一:“比那個恐怖一百倍。”
“那我……也要聽。”
“嗯。”池一一點頭,平淡地開口,“我爸爸死了,但是和别人說的不一樣。你記住,殺他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我媽媽。”
“死”,“殺”。
這兩個字眼再一次觸動了時雨的心,是她莫名害怕起來。
時雨壓下恐懼:“那……是誰?”
“是兔子。”
“是兔子?”
“就是你看到的那隻兔子。”
就是那團髒兮兮的小毛球嗎?
池一垂着眼睛:“我爸爸生氣時,兔子跳到他的面前,他想去揪兔子的耳朵,但是那隻兔子的耳朵早就斷了,養時就已經斷了。他沒抓住。然後摔倒了,砸在啤酒瓶上。”
他平日說話要麼生氣,要麼嘲笑,現在卻用稍快的語速迅速陳述着這件事,局促不安。
當然沒人和時雨說過這樣的話,因此她也無法判斷,池一此刻的神情是否恰當,不知道這坦白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