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她順着司機指着的二維碼貼紙,掃了一下,領着池一坐到後排。
年卡正好是坐四次單程的錢,怪不得司機讓她買年卡,估計以為她是要經常往返。
但是,如果今天真能見到他的媽媽……那是不是真應該辦張年卡,方便來看她。
“想什麼呢?”
“年卡太貴了。”時雨脫口而出。
“那就不辦了,皺眉幹嘛。”
車到山前必有路,見完再辦,也不遲。
車開得很快,可能因為車裡沒人,讓車也變輕了。
下車前,司機特地小跑過來對她說:“貴啥呀,比你買這普通票一趟一趟的便宜!我沒一點回扣不拿!”
“我知道了。”時雨連連點頭,司機才放她離開。
下了車,順着街道一直往前,不過五分鐘就走到那家面包店的門口,兩個人站定了。
今天的門開着,沒有藍色卷簾門,隻不過門被厚重的簾子蓋住了,不掀開就一點也看不見裡面。
池一盯着門,不進去,手攥成拳頭。他感受到時雨看他,丢回去一個不滿的眼神。
“我沒那麼脆弱。”
時雨捏上他的手腕:“去買點餅幹吧。”
“嗯。”
她在等他往前走。察覺到這一點後,他過去掀開簾子,像個勇敢者一樣。
又忽然退回一步,抓起她的手,和她一起走進去。
“歡迎光臨。”一道女聲緊接着簾子落回去的風聲響起。
時雨吞了下口水,看過去,馬上意識到了。
這位店主阿姨絕對不是池一的媽媽。
她看起來最多三十歲,站在收銀台後,笑得很嬌憨。
池一的媽媽至少也要四十歲。長相上,她和池一也是完全不像。有的父母和孩子就是天生長得不像,但她看了一眼池一,見他松了口氣,就更确定了。
“怎麼了?”阿姨看時雨和她身後的年輕男人不去夾面包,一臉呆樣隻盯着她看,捋捋頭發,還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東西。
“沒什麼,就是您太年輕了。”時雨如實說道。
阿姨一下子笑開花:“哎呀!真會說話!”
“看看啊,給你們打八折!”
她目光落到池一身上,覺得熟悉,又不記得在店裡見過他。說是親戚,好像也沒印象,忍不住來來回回,多看了好幾眼。
池一直白地對上她的目光,看得她心一跳。然後他擡手摘下口罩,脫掉帽子,露出一個清爽的微笑。
“池一?”聲音變了調,店主的眼睛都直了,重複了一遍,“池一!”
似乎還沒有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幸福。
“你好。”池一走上前去,伸出手,面對微笑,另一隻手還牽着她,沒放開。
“你好,你好……”阿姨的聲音都顫抖了,絮絮叨叨道,“之前你來錄節目,我還說說不定能見到你,結果正趕上我發燒,我還以為就,人家都給我打電話了,我、我還以為……”
“打電話?”池一敏銳地捕捉到這個信息。
“對啊,你們節目的人都給我打電話了,偏偏那個時候發燒!”
“我幹的。”時雨不等逼問,就小聲承認。
池一沒太驚訝,隻是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就知道。”
“你為什麼過來啊,你們不是拍到去看大象了嗎?”
店主不記得那個南方城市的名字,隻看到網上有他們和大象互動的照片。
池一把頭側向時雨:“我朋友想吃你們的餅幹。”
店主把感激的目光轉向時雨,比看池一還深情。
“别買了,我送你兩包大份的。”店主的架勢,覺得讓時雨花一分錢,都是對這份恩情的不尊重。
“謝謝老闆!”時雨忍不住問,“可是,那為什麼兔子餅幹沒有耳朵?”
店主一聽,無奈地歎氣,笑道:“那是我女兒畫的畫!這裡面的每一塊餅幹都是她畫的形狀,她就是不給畫耳朵,我也沒辦法。”
“之前不是說,什麼,兔子救了一命……”
時雨說出來,忽然覺得,兔子救人的可能性本來就太低了,這樣說出來,有點羞恥。
“聽她自己說的吧,她每次都和别人講這些動物的故事,天天變,我都記不住。”
時雨聽得隻剩下點頭。
“或許是真的。”池一說道。
“真什麼啊,都是她瞎編的!”店主呵呵笑了兩聲,又忍不住和池一聊天,“對了,池一,你什麼時候才演新劇啊,我之前看的這個小說,我覺得裡面的這個角色就适合你演……”
她說着說着,已經從收銀台後走了出來,拉着池一,雙眼亮晶晶:“可以合影嗎?”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她拉着池一,留下了十三張自拍照,說要全挂到牆上,池一微笑着答應。她手機鎖屏是池一的劇照,估計不到明天,就會被替換成這些自拍照中的一張。
“等一下。”
第十四張照片,池一換了他自己的手機,拉着袖子,把時雨拉進取景框。
三個人留下了一張合影。
走出面包店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半。
時雨沒有立即去坐返程的車,順着街,繼續往前走。走到頭,再往前一百米,沒有路了,對面是一整片灰白色的雪山。
“完全不是同一個人啊!”
時雨對着雪山大喊。
沒有回音,叫聲全數消失在雪裡。她雙臂交疊,搭在木欄杆上,歎了口氣。
“哪有這麼好找。”
池一皺着鼻子,眼中古井無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次找的是時雨的家人,他才是陪同的那個。
“我真的以為是她。”
“不是更好。她應該也不想見到我。”
為什麼在他光鮮亮麗的時候,反而不想見他。不想占他的便宜嗎?
時雨皺着眉,若有所思,抱怨道:“她和你一樣。”
應該說,是他繼承了她。時雨隻認識池一,才覺得是他先有了這樣的性格。
“不知道。我猜的,”池一低聲道,“我已經忘了。”
時雨跟着沉默,隻剩空蕩蕩的風聲。
這算什麼?
記得回憶裡的好是趨利避害,記得不好是徒留歎息,可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這算什麼?記性不好?他的記性應該很好才對。
“但是,我挺開心的。”池一揚起一個微笑,眼中閃着光,是倒映出的雪的色彩,“下一個地方去哪?”
“嗯……我想想。”
今天天黑早,要下雨。
她本來找了七八個能玩的地方,雖然不是著名景點,起碼看起來是挺有意思的。可打開天氣預報,氣象台說明天降溫,氣溫會暫時再次回到零下。
去哪兒都不是一個好的決定。
時雨走在黑暗裡,一時真想不起來要去哪,隻是往大巴車的車站走。
她擡頭看,雲深霧濃,明月隐沒,唯有池一在路燈下皎潔的面龐,似乎再過二十年,也會是一樣的。不論去哪裡,都會在她的身邊。
她想靠在他肩膀上,又退卻了。手擺來擺去的,不知道在開心什麼,還是偷偷掩飾什麼。
心裡想的事,明明别人聽不見,為什麼手上也會忍不住想掩飾呢?
池一俯下身,鼻尖意外蹭過她的面頰,把頭擱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動不動,像是一隻依偎着巢穴的鳥。半分鐘後,他拉起她的手,一句話也不說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