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她想起從前,從前扮作小仆俾,聽那些文士争得面紅耳赤的時候,多走一步都是得逞的竊喜。
忽然“縱”閣内有人喊慕容餘:“慕容無雙,你又跑去哪兒啦,還不快回來罰酒!”
慕容餘的腳步停住,駱苕卻沒耽擱半分,依舊邁着平穩的步子往裡走,見着軒窗便收住腳,左右無人,她轉身立在一旁。
看窗小厮,顧名思義要看護住軒窗,免得醉酒的貴客不留神栽出窗外,無人看見,無人攙扶。
慶遠樓之所以定下這規矩,是從前有貴客栽出去過,摔死了。特别是這炎炎夏日,醉酒失了心智的貴客欲乘風而去,甚至會從樓上窗口一躍而下。
每逢大宴,不多遣幾個小厮看護,折損的便是慶遠樓的聲譽。
慕容餘扶着門框,趴在上頭沖着裡面一笑:“急個甚,我這不是回來了?罰!自然要罰!”
偏頭一看,駱苕扮作的小厮浴在昏暗之中,規規矩矩。
他長腿一跨,行得張牙舞爪,眼風向淩文袤遞過去,一臉的自滿。
先前起宴後,斛籌交錯,淩文袤就被東刕人灌了好些酒,他來者不拒,一杯一杯悶聲灌下,輸了不騎小毛驢,拂了加木的面子,多少要把面子給人還回去。
淩文袤起個了爽快的頭,輸了兩場的蒼狼隊自然逃不過被人灌酒,再加沒有高官在場,減去許多的禮制束縛,場面一度和諧喜慶。
此時酒過微醺,淩文袤斜斜倚在座上,單腿弓着,膝上托着腕子,下垂的指尖捏着隻空了的酒盞,原本澄亮的雙眸此時蒙上一層迷離,翹首迎慕容餘過來。
淩文袤把酒盞往案上一擱,正了正身。
“事情辦妥了?”
淩文袤旁若無人,故意的一聲追問,慕容心下驚了驚。
慕容餘立馬橫斜淩文袤一眼,一屁股坐下執起酒盞沒有理會淩文袤,對着宴上的人叫嚣:“适才是誰說要罰我酒的?來,來,來,一個一個地來!”
事情自然是辦妥了,淩文袤一語雙關,聽到的人,隻當是在說慕容餘尿遁歸來。
淩文袤閑閑地弓着背,一手撐向身後,一手揉着眉心,望着胸前衣襟。
穿的這一身得體錦袍,怪熱的,又調整了身姿,騰出手來扯了一把衣襟,松了的衣領頓時讓人呼吸順暢。
慕容餘已經一杯下肚,正待第二杯時,淩文袤陡然長臂一伸,搶過慕容餘的酒盞,敬向衆人:“來,來,來,酒沒喝夠,這杯我替他罰了。”
對面東刕人立馬來了興緻,能逮的機會還能錯過不成,隻見有人站立而起:“這是你們大嵘的酒不夠烈,還是你們大嵘禮數不夠周全,能讓你淩統領搶人家酒喝?”
淩文袤悠然起身,再扯一把衣襟,揚了揚眉:“今日酒宴上沒有什麼淩統領,本人名文袤,表字憲,如果把我當兄弟,就叫我淩憲。”
他晃了一下酒盞,“叫我淩憲,這酒……才喝得痛快!”沒等對方出聲,仰起脖子,将酒痛快地吞下了肚。
對面的人悻悻,還沒揶揄上幾句,這酒又下了肚,不敢遲疑,跟着把酒喝下,又眼神示意兩側的人,讓他們趕緊乘熱打鐵。
淩晖嫡子,大王子說要禮敬幾分,禮敬就禮敬,隻是,今日不讓他躺着出去,愧對那一聲兄弟。
“淩統領,豪爽!”立馬有人站起接上,“我也饞這酒味兒了!”說完一飲而盡。
淩文袤不緊不慢,等侍女滿了酒盞,慢慢端起,眼睛躍了過去,貌似投向對面女賓熱鬧的“橫”閣,又若有似無地牽了下唇角,悶聲将酒一飲而盡。
慕容餘一時被人晾下,隻與其中一人草草對飲一杯便歇在了一旁。
今日的重頭戲并不是他。
繁京隊的隊員全在場,也就淩文袤一人是繁京隊之外的人,衆人與他并不相熟,淩文袤如此高調的脾性,衆人不便随意捧場,說話間還帶着些疏遠的客氣。
賀蘭融百無聊賴,淡淡地與慕容餘對視一眼,将眼風飄向了對面女賓的“橫”閣,李印儀的項背被門框所擋,賀蘭融慢慢偏去一寸,才将李印儀完全收納眼底。
賀蘭融面對今日這無趣的情景,他想,還不如回家陪自家孩兒,耍潑逗趣。又估摸了下時辰,再過一會而,隻怕是孩兒洗漱完畢,躺在床上念着阿母了呢。
想必今夜,孩兒定會哭鬧一場。
酒過三巡,舞姬獻舞,助興的美人呈着瓜果魚貫而入,裙裳翩翩,宴上的所有人一人一盆果子,美人也自然留在了身邊,有膽沒膽的都會有意無意先探上幾眼。
賀蘭融不屑這興頭,眼皮子都沒擡一下,不等美人落座,大掌一揚直接讓人退去。
淩文袤觑見賀蘭融如此,倒是笑了,無畏地看了身旁的美人幾眼,摘果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