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奈道:“今日騎射輸給大王子,既為敗者,我淩憲還能消享如此絕色美人,于心不安那。”
不安二字說得極為挑逗,尾音那個“那”字輕輕說出,帶有幾分惋惜。
或許是抵在颌下的酒盞邊緣有些寒涼,眼前的美人微微抖動眼睫,順着鼻翼下有些許紊亂的氣息,将眼睫緩緩掀起,脖頸再迎上一些,若有似無的眸光停留在淩文袤的鼻尖。
瑩潤潔白的脖頸修長延綿,将好展示出七分細嫩柔滑,餘下的三分恰到好地延伸至淺碧裙裳之下,引你去暢想。
史吉心中還在聯想閣外廊道上的人,一時也不忍打破似乎已經漸入佳境的淩文袤,先轉身離開,還未走出兩步,聽見聲響。
“隻可惜呀,大王子不知我淩憲的喜好,挑的美人不怎麼合胃口。”淩文袤聲色懶懶叫住史吉,“史吉執事,來都來了,這酒咱們不能不喝。”
史吉回首時,隻見美人已被晾在一旁。
慕容餘立馬起哄:“史吉執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起身指向對面,勾勾手,趕緊讓那邊的美人把史吉的酒盞呈過來。
旁邊亦有好事者跟着起哄,似乎是無意:“史吉執事要罰雙倍才行,我瞧啊,我們淩統領的胃口甚是刁鑽,合胃口的哪會是等閑美人。”
今日禦苑場景早已傳開,淩文袤直接将長公主駱苕從禦前領走,衆人皆在猜想,才入京當了幾日玄雀衛統領的淩文袤,與落發為尼沒幾日的長公主又有什麼淵源。
酒興上頭,好些人也趁機奉承上幾句不疼不癢的,贊淩文袤儀表瑰雄,風神秀傑,堪配的美人定會是鐘靈毓秀的美人,往話題裡面增加點閑趣。
史吉心裡有事,一直在想駱苕是如何來的?來的目的是什麼?大庭廣衆之下是來找他們的?有無外人發現?他暫時無法與契勒交談,疑問悶在心中,像一團迷霧似的。
他接過酒盞,隻說,“一定是淩統領心裡已經藏着人。”說完直飲兩杯,趁機再多灌些酒給淩文袤,也不想再逗留,直接回座。
契勒察覺異樣,看着史吉,史吉像個啞巴似的,悶在一旁。
淩文袤等自己的杯盞見了底,抻着脖子慢慢道出,他偏生不遂人願:“什麼樣的美人合我淩憲的胃口,你們得去醉仙館打探打探,醉仙館裡面的美人,百花有百樣,樣樣都不同,那才叫一個好看。”
聽聞醉仙館,好事者噤了聲,那是京中勳貴不會去的地方,這淩文袤竟把它擡了上來,再則東刕人在場,不好抹大冢宰家兒郎的面子。
有人卻忍不了淩文袤一副狂妄自大的模樣,酒宴都好似變成他一個人的場子,已經狂了整整一日。
不過是一個敗将,一個從湧州逃回來的逃兵,還兄弟來兄弟去的,晦氣。
那人嗤笑了一聲,也不管在場的東刕人,他扯着嗓子說:“淩統領真是好有雅緻啊,京中那麼多逍遙去處,偏偏就挑了個我們都不敢去的地方,難道是醉仙館内别有洞天?讓淩統領顯得與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人與衆不同?您就天生貴人一等?”
“我看未必吧!”說完還不解氣,酒盞朝淩文袤一拱,飲完直接将酒盞丢在案上,酒盞轱辘轱辘轉了好幾圈才停歇。
頓時,宴上鴉雀無聲。
說話的是個生猛武将,若論軍功,淩文袤實在比不了。
慕容餘瞧着淩文袤口無遮攔的模樣,怕是已經醉了,趕忙把視線投向“橫”閣那面,這位生猛武将隻佩服賀蘭融,慕容餘想讓賀蘭融救個場,結果看不到那夫婦二人。
慕容餘心下一橫,想堵住淩文袤的口就再給他斟酒,讓他喝個痛快,豈料淩文袤一把拂開,杯盞被打翻。
隻見,淩文袤啧啧兩聲,望着案上的瓊漿搖頭憐惜,語氣和善似是不解:“難道,不是你們瞧不起我淩憲,瞧不起醉仙館?”
見無人應答,自顧繼續,“你們瞧不起我淩憲不打緊,瞧不起醉仙館可就是你們的不對,在我淩憲眼裡,醉仙館和這慶遠樓沒什麼差别,每年的賦稅就數他們交的最多,軍饷全依仗他們,她們可是我們的衣食父母,衣食父母,懂嗎?”
“他祖宗的,誰也别想瞧不起誰。”
此話一出,衆人又是鴉雀無聲。
淩文袤的話雖然很糙,卻一時點到了正處,京都城紙醉金迷,聲色犬馬,勳貴富人可在家中豢養家妓,不必繳納賦稅,醉仙館裡的同樣為妓,醉仙館需要繳納賦稅不說,妓子們為了營生身份卻一直被旁人光明正大地貶斥诟病。
不消片刻,有人起身幫淩文袤的酒盞扶起,打呵呵:“淩統領,您醉了。”扶酒盞的是個年輕小生,同慕容餘一樣,喜好四處玩樂,乍聽這激情昂揚的陳詞,不免心中一動。
淩文袤睨他一眼,憤然起身:“你看我像醉了嗎?”不容反駁,“我沒醉。”
說自己沒醉的人,基本已經差不多了。
“敢問兄弟名諱?”
淩文袤看向剛才丢酒盞的生猛武将。
生猛武将夾眉雙手一拱:“可不敢跟淩統領稱兄道弟。”直道,“周通,表字益達。”
淩文袤豁然點了點頭,雙手抱拳還禮。
慕容餘見狀也起身,推開礙事的美人,想攙住淩文袤,結果淩文袤穩穩地站着,看着他,說:“容我去吹個風,醒個神,回來跟兄弟們繼續。”
慕容餘似是不放心,想跟,被淩文袤一眼勸退,隻見慕容餘撒開手:“快去快回。”後生看慕容餘,慕容餘擺手,“讓他去。”
衆人目送他離開,跨出閣門,看清他去的方向才收回視線,去那面是真的去吹風,隻有史吉一人倒吸涼氣,心中的那團迷霧再迷一層,跟看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