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的事和人永遠最吸引人。
閣内還在推杯換盞,廊道内小厮、舞伎穿行,在那盡頭,淩文袤再次出現,二人遙遙相望,有那麼一瞬的錯覺,所有的光影都在為二人效勞,柔情且催情。
他的酒沒喝完,邁開矯健的步伐,拐進“縱”閣,消失在廊道。
漸漸,駱苕隻覺身子開始發涼,不知過了多久,登高吹風的女賓“轟”地一聲蜂擁而至,兩閣瞬間充盈,聲色俱全。
不知又過了多久,慢慢平息下來,隻餘閣内零星幾聲,暢飲後的怒吼。
他們該散宴了。
賀蘭融攜着李印儀從“橫”閣出來,駱苕深躬項背,頭低得再深一些。
夫婦二人同時跨入“縱”閣,賀蘭融将手一拱:“諸位,我随夫人先行回府,還請你們招待好東刕的貴客。”說完朝史吉和契勒再一拱,“二位執事,樓外車馬已經備妥,稍後請自便。”
李印儀應和:“二位執事,告辭。”
禮數已到,也不再多講那一些虛話,史吉和契勒二人禮節性地鞠禮,與人作别。他們二人也已經醉去七八分,為了了結後續,已盡量克制。
宴上的男人們,大多橫七豎八地趴伏着,隻有慕容餘還算清醒,見女賓陸續離場,連賀蘭融都棄他們不顧,慕容餘招呼門外的守衛進來,安排善後,他望向一旁趴伏着的淩文袤,直皺眉。
醉酒的人比死人都難伺候。
等人被安排的差不多時,慕容餘推推淩文袤,隻見淩文袤蠕動身體,強撐起眼睛,朝他含糊不清呓語:“别忘了……忘……把我的美人給我……給我帶回去。”
“知道,知道。”慕容餘一臉嫌棄的苦相,廊道内的駱苕自然不會落下。慕容餘又想了想,于是招呼二位東刕美人,決定帶她們一起走。
倒也稀奇,東刕人這次竟然改邪歸正,把大嵘送給他們的美人全部留了下來,一個都沒收,還倒送了兩個。
今晚酒宴單獨送了淩文袤兩位絕色,也不知是加木暗嘲淩文袤騎射不佳,還是另有所指。
“二位執事,你們先行。”
臨了,慕容餘見史吉和契勒還在踟蹰,不免提醒。
那二人沒有滞留的理由,于是先行一步,後腳慕容餘便架着淩文袤跟在身後,史吉沒敢回頭看一眼廊道盡頭。
史吉決定先回驿站,一路把事情經過好好梳理一遍,再向加木禀明。
慶遠樓外,東主和主事的一排站立,謝禮恭送。
見慕容餘幾乎是扛着将淩文袤架着出來,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赤眉和一青趕忙上前接過淩文袤,一左一右仔細地架往馬車。
這二人是淩文袤的貼身随從,旁的一概不管,隻負責郎主的安危。在京都城,淩文袤任職玄雀衛統領,當值時,勒令其二人不得相随,不當值的時候淩文袤也全在府内,所以他們二人,看似毫無用處,反而成了礙手礙腳的家奴。
慕容餘輕聲吩咐車夫:“帶淩統領回春官府,讓人好生伺候,我稍後再回。”掀開帳簾,囑咐,“你們二人記住了,别讓女人碰淩統領。”
廂内的赤眉謹記,一青更是留心,五郎主對女人的态度他是見識過的,不高興說丢就丢。
“去吧。”慕容餘跳下車駕。
車夫馬鞭一揚,絕塵而去。兩架馬車,一架乘着淩文袤,一架乘着東刕美人。
秋官府大司寇賀蘭啟臻掌管接待四方賓使事宜,作為春官府大宗伯慕容霆彥的兒子,慕容餘卻對其中門道輕車熟路。
目送東刕人的最後一駕馬車走遠後,慕容餘不待停留,擡步往慶遠樓内走,東主狐疑:“慕容公子,你可是有東西落下了?”
“你去忙你的吧,此次東刕人,美人一個都沒要,我再去看看那些美人。”
聞言,慶遠樓東主連連稱是,忙請人入内。今晚的美人都是“樂營”準備的,與他慶遠樓毫無瓜葛,也不便置喙,官府的事本就歸官府管。
慶遠樓屬百年老店,食材桂馥蘭香,五味俱全,食後其回味無窮。聽傳言,是祖傳的幾味食方令慶遠樓名聲遠播,根基穩固。又有京中勳貴大肆加持,自然賓客滿盈,如今又得官府青睐,接待外賓,看似是喜上加喜,錦上添花。
對于慶遠樓而言,若非皇命,萬不會接這錦上添花之事,樹大容易招風,況且招待的是蠻夷,往年這幫蠻夷在皇家禦苑沒折騰夠,如今開始霍霍百姓來了。
慕容餘從廊道内把駱苕以小厮身份喚來,讓她随意拿了些一早準備的,佯裝落下的幾把腰扇,趁着夜色溜回樂坊。
樂坊留着門,門房瞧見是慕容餘,默不作聲地放人進去。二人上雅間,慕容餘擋在駱苕身前,進去時隻見那真的小厮,卧在樓闆上睡着了。
駱苕退到屏風後面,慕容餘拍醒小厮,又往小厮手中塞銀錢,說:“回去的路認得吧,自己回去,出了這個門就把今日的事給忘了。”
小厮戰戰兢兢,揉揉惺忪的眼睛問道:“東主問話,小的該怎麼辦?”
“就說慕容副統領,我,”慕容餘指了指自己,“把你打暈了綁走了,後來又把你放了,其它的事你一概不知,聽明白了沒?”
小厮點頭如搗蒜,一骨碌爬起來,跑了。
其實慕容餘也不知,今日之事會不會露餡,牽扯了那麼多的人進來,慶遠樓,樂坊,玄雀衛這些地方,想查都很容易,估計瞞不了多久。
管他的,難得表阿姊願意,跟長公主又沒什麼幹系。也把他父親的告誡,先抛諸腦後。
一男一女共處一室,慕容餘也顧不上不避諱,打通關系,定下這樂坊雅間,是費了好大的銀錢。
他坐向一旁的凳榻,慢慢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又倒了一杯,抹了把嘴才道:“阿姊,你今晚就宿在這裡,明日一早我再送你回去。”
其實慕容餘想再待上一會兒,有些不好說的話,天一亮就很難再開口。
燈台裡的燭油将要見底,火撚子上的火焰在不斷雀躍,駱苕移步過去,挽起衣袖,慢慢往燈台裡加了些燭油,攏好寬袖坐在一旁。
她好像許久沒有聽見慕容餘,這麼痛快地喊她一聲阿姊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都隻叫她長公主,還總是躲着她,雖然後來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說:“明日,阿姊自己回去,如何來的如何回,不必麻煩你來回跑,坊外有玄雀護衛在,阿姊很安全。”
慕容餘想了想,鄭重點頭。
駱苕見他還沒有走的意思,于是也給自己倒了杯水,靜靜地等着。
“阿姊,”慕容餘慢慢吞吞,含糊不清地小聲說,“那個……那個淩文袤,你若……你若喜歡,就……就痛快地喜歡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