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文袤嫌她動作慢,直接自己褪去衣袍丢在一旁,駱苕瞧着他被鮮血染紅的中衣皺了皺眉,伸手解開系帶,在淩文袤故意發出的“嘶嘶”聲中把中衣褪下。
駱苕視線偏去銅盆。
淩文袤将銅盆裡的滾燙巾帕挑起,放涼片刻擰好遞給她。
駱苕接過小心翼翼擦拭污血時說:“淩文袤,我想救其他九位文士,反正你已經将我卷進來,罪再重一些也無妨,若不然對不起今早聚集在公主府門前的寒門子弟,經此一遭,隻能救下我的先生未免太無能,日後想用他們這些寒士必定會有難處。況且,我這把刀比他們更加鋒利更加好用,我甘願受你們的指使。”又說,“我想你們淩氏并非真的打擊寒門。”
駱苕身後有一衆老臣和皇太後,無論如何,她并無性命之憂。
淩文袤眼波凝滞,停頓在她鼻尖。
此次假借長公主之手,他隻想保取伏旼一人,刑部大動要革除淩烨隻能算一件小事,地官府要摘除小司徒上大夫何嘉才是重中之重,這都是在利用長公主拼死會救下伏旼的決心,伏旼拿着駱苕所串供的訴狀要協助長公主去核實徹查何嘉的罪行,若堪用,摘除何嘉之後強按給伏旼合适的官職,也算是給長公主扶一扶臉面。
後續還要打擊豪強給予世家警示。
至于旁的九位文士得看他們自己的運道和造化。
明日聚集在刑部門前的聲勢越大,越能引起世家京官的注意,那些坐穩肥差的世家京官自然不懼一直被他們瞧不起的寒門,但人數越多,朝廷便會越發重視。
九位文士所謄寫的訴狀本就是用來混淆視聽的,訴狀上面動不得的人自會逐步秘密處置。
駱苕想救全部的人,這條戰線拉的太長淩氏不好把控。
想多啟用寒門子弟,現下不是最佳時機。
淩文袤攏了攏眉,輕問:“你可知伏旼能自保,是因招供訴狀上何嘉的罪行是你告知的?”
“不知。”駱苕不想去深究其中細節,伏旼被迫招供還是主動招供已經無關緊要,“墨守先生能自保是他的本事,再說牽扯到垌縣,說是我告知的最合适不過,你們本就想利用他也想利用我。”
垌縣丁家村阿石如今避在她的羽翼下,經她之手拔除何嘉,最終可以給阿石一個交代。
也算各取所需。
淩文袤凝着她通透淡然的臉頰,問:“救另外九位文士,瞧你的樣子好像已經有十成的把握?”
駱苕将巾帕轉去幹淨的那面,擦拭上傷口的邊角,說:“我也可以去劫獄,劫不走我便賴在石牢同他們待在一起,告訴他們訴狀上京官的罪行都是我告訴他們的,你們想處置哪位京官與我沒關系,但九位文士的命我想要。”擡眼定睛看他,“我得了失心瘋,現在張牧不在,刑部大空無人能管的住我,再鬧一次牢獄合情合理。”
擡眼是一臉的堅定,眼神澹澹,教人不忍拒絕。
淩文袤心下血氣升騰,一刻都沒有遲疑傾身吻住了她,身随心動她哪也逃不掉,那一點點反抗的力道在他手中猶如杯水車薪。
被鎖進臂彎擁入懷中,唇腔内湧出的推拒低吟聲在他耳内四處點火,壓也壓不住,摩挲間雙雙倒進窄床,他身上被風吹幹涸的傷口重新崩開,鮮血浸染她的素色裙裳。
駱苕的手按在他的腰上,傷口在被不安錯亂地按壓,他隻能淺嘗辄止。
淩文袤深絞眉心撤離,停在她耳畔吐氣,他時下最厭煩淺嘗辄止,清了清神:“那些文士有些都已經入了墳,你還要拖出來給他喂上回魂丹。”起身,“你可知文士裡面有蛇鼠兩端的家夥,救下也未必念你的情。”
駱苕被他打劫似的一吻,攪的心煩意亂,看着他新崩開淌血的口子,低呵:“蛇鼠兩端的人最好用,今日留他,他日未必用不上,比如你淩憲也是表裡不一之人,好用,也不見得非得被人随意拿去性命。”
攥着沾血的巾帕起身下床,駱苕将巾帕丢進銅盆,垂首望着身前一片的血漬斑駁淩亂的衣襟,煩意加深幾分。
二人發怔靜息片刻。
淩文袤站起來,對她方才低斥他表裡不一的話也沒在意,去擰好巾帕指了指褪傷藥,示意駱苕給他上藥。
“石牢那氣味你還能受得住?”他臉頰微緊,“他們被關在深獄,跟伏旼不在一處。你若真想救他們,此事我便不能再插手。”
他隻為把刑部鬧翻天,若再插手救下那些寒士,隻怕事後會脫不開身被下在獄中。
駱苕打開清創藥,命他躺下,取來紗布沾藥,語氣淡淡言簡意赅,但也夾雜幾分負氣:“受的住,也勿需你插手。”
淩文袤躺上床,靜靜地看着她為自己上藥,思緒随着她纖細的五指飛快流轉,莫名笑了一下:“若真想救,或許你真得吃幾口牢飯才行。”
駱苕手下連同眸色一滞,既然可以搭救,那牢飯不牢飯已經無所謂。
又聽見他說:“想必慕容無雙不會讓你吃牢飯。”
駱苕沉默不語,不論淩氏如何踐行後事,她已經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也必将付之行動。
上過清創藥,再上一遍褪傷藥,上藥大緻完成,上藥時淩文袤同她詳說九位文士關在何處,需要注意的事項,起身時還給了一小包甜糖以及一瓷罐醒神膏,讓她在入獄受不住時嗅一嗅醒神膏。
駱苕看了眼醒神膏,再擡眼看向他被刑鞭抽出一道紅腫的臉頰,緩緩擡手按了上去,明明有醒神膏可以抵禦惡臭,偏偏那時他不給,讓她暈在牢内。
淩文袤也沒躲,任她往痛處按,臉頰緊繃眸中淺銜微光凝視她。
她想救便讓她救,他隻能配合着收拾殘局,這也是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