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尤恩聞言,面中綻出笑來,眼眸晶亮地看向她:“能得小姐認可,小生實感榮幸。”
袁滿仲指尖發力,稍捏皺了熟紙兩角,越朝下讀去,眉頭越是擰住,遂擡眸瞧了眼李尤恩,緩緩道:“老夫這陣子接待過許多文人,你的資質算是不錯,卻仍難讓老夫讀之稱歎不已。”
說罷,他将卷軸遞出,李尤恩微愣片刻便忙笑着接過。客堂内忽陷入一陣寂靜,李尤恩略是無措地立在原地,待笑容不再鮮活,他便作揖道:“小生此後會繼續精進筆力,努力寫出使老爺稱歎之文章,便不多打擾了,小生告退。”
說罷,他略遲疑片刻,右腳微移出半寸,而後微笑轉身,大步朝府外走去。
“慢着──”
袁冬月忙出聲挽留,聲音幾分慌亂。
她忽記起自己為何覺着他名字耳熟,想是中了狀元之人便是他了!
“本小姐瞧公子之文甚是精彩,忽欲向公子請教一番,不知可否?”
李尤恩頓步,略有詫異,卻回首笑道:“小姐謙虛了,能與小姐商讨文學,小生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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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蘭庭苑,蓮池中一點亭,碧水如鏡,偶有風吹敗葉蕩出幾圈漣漪,兩人對坐,落子有聲。
“公子何許人也?”袁冬月細細觀去棋勢,開口道。
“本貫湯興人也,年方二十,承父之期望,進京趕考。”李尤恩回應着,遂落下一子。
袁冬月聞言,心底稍詫。湯興李氏,也稱得上為湯興一帶有名望的氏族了。
“令尊莫不是康州刺史李大人?”袁冬月漫不經心般笑道。
李尤恩恍然擡眸,看去她低眸又莞爾一笑的面龐,驚奇道:“昨日聞小姐年少成材,官拜大夫,今日一見,果真了不得!家父竟為小姐所知,小生實感榮幸。”
“令尊廉潔奉公,德高望重,有所耳聞自是應該的。”袁冬月回應道。
原是前世随祁政輕車簡從巡查州縣,途徑湯興一帶,遂對其人文名俗有幾分了解。既是如此,想來耳熟其名,也正是因此,而非狀元中榜之事了。
她擡眼,見李尤恩渾身掩不住愉悅之情,又嫣然笑道:“其實我不太懂詩詞文賦,方才隻是借機留你罷。”
他輕擡眉,兩指輕夾黑子,待落定位置,嘴角方翹出笑,回複道:“小生明白。否則小姐怎忽然提出閑庭對弈呢?”
二人相視而笑。
袁冬月即刻道:“然公子詞賦之佳麗,我可并非恭維。”
李尤恩張了張嘴,本是喜悅的面龐忽又閃過憂慮來,隻道:“小生甚是榮幸。”
袁冬月瞧住了他那絲憂慮,鳳眼稍有圓睜,似有思量般看着他。
李尤恩即刻意會,淺歎而笑道:“此番行卷想是失敗,接下來便要啟程去别府拜谒,倒不知這拙作有無為看中推薦之機會。”
“李公子乃八鬥之才,可莫自怨自艾。”袁冬月輕快地安慰道。
──方才既是自己記錯,倒誤了人家時辰,縱他非為狀元之才,自己向父親美言引薦他幾句,卻非難事。
“末了我定好生相勸家父,公子便可放心。”袁冬月字字清晰道。
頓在半空那子,即刻被他置入棋奁中,面上實為訝異,忙起身作揖道:“小生雖中榜心切,可仍欲獲得真正的認可。”
“公子此話可是暗指我才疏學淺,少了權威?”
他面色一驚,腰俯得更深,忙道:“小生不敢。”
“隻是小姐有意幫扶,小生榮幸之至又感惶恐,小生誠恐愧對小姐之期望。”
袁冬月不禁笑出聲,伸手輕擡其交而作揖的雙手,使他直過身闆來,道:“我說你們這些書生,一股書呆子味兒。外部如此多規矩,心裡頭還給自己定那些什麼條條框框,多沒意思?”
李尤恩聽過,隻愣在原地。
袁冬月隻接着說:“談何惶恐,又談何愧對,滿腦子都是甚呢?你如此說,若父親不聽我的,我倒也覺愧了。”
李尤恩隻啞然。
“罷,這局還未分出勝負呢。”
兩人接又對坐,間或幾啼鳥鳴,二人神思交流,便全在黑白兩子之間。
……
“小生險勝。”李尤恩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