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自慕容崈一事結束,已有月餘,袁冬月再遷侍郎,乃正四品上官職,觀得前途坦蕩,她生得如此聰明果敢,可也有用武之地了。
至于此事後續,便乃太子找了位犯死刑者替罪,說辭便乃慕容崈好男色成性,威逼強搶,自己招來橫禍,此事并不光彩,慕容仕無話可說,袁府到還能借此機會大作文章。
不過還是保持世交之誼為上。
近日日麗風清,既無内憂又無外患,終于悠閑快活過幾日,平素好食好穿供着,她可養得粉光若膩,竟又豐腴飽滿了些,更更似玉盈媚。
這日,文善公主托人送信,邀約袁冬月今夜前往坊肆裡頭遊玩。公主殿下有意與袁冬月拉近關系,此更可看作與袁府相親,袁滿仲當甚是樂呵贊成。
向晚,薄夕餘晖,坊肆喧鬧,遊燈星點,橙昏中一派溫馨泰然之感。
袁冬月一襲荔白撒花洋绉裙,再配軟毛織錦披風,頭梳花髻,飾镂空蘭花珠钗,誰叫她生得媚眼如絲,此番打扮,不似白兔卻似狐。
不出半會,二人便在人群中瞧見彼此。
隻隔着老遠,祁沅便揚着嬌憨的聲喊來:“袁姐姐!──”
袁冬月聞見,即刻朝她走去,二人笑着會面:“見過公主殿下。”
“叫我沅沅便好啦。”祁沅笑道,又新奇地張望四周。
袁冬月擡眸看看她,忽瞥見其身後還跟了十餘位帶刀侍衛,周遭百姓均隻敢打量,不敢多瞧。
她此行出發,便是連聞蝶也未曾捎上,不過公主嬌貴,自也正常。想來此番出遊亦是求過許久才得來的機會,她可得讓公主盡興而歸!
汴河一帶,燈宵月夕,七夕乞巧,雪落之際,花開之時,凡四時節令,各有觀賞,舉目望去,入眼皆青樓畫閣,秀戶珠簾,華輿競停,良馬縱馳。
“好生熱鬧!”
祁沅挽上袁冬月臂膀,二人一面躲過人流的摩肩接踵,一面談天。
“沅沅,帶你玩個好玩的!”
袁冬月滿面壞笑般拉着她跑來一處坊子,周遭技耍雲集,歡呼呐喊聲鼎沸,約莫是些踢筆墨、搓米酒、藏人、噴火、蠻牌,喬影戲等把戲。
侍衛呈列排開,周遭百姓瞅了稍受驚吓,兩人遂忙鑽入人群前排去,祁沅隻提高音調朝排頭那侍衛吩咐去:“莫傷到百姓了!”
再低頭,隻見眼前一石盤磨得光滑,其上卻密密麻麻混乃蟲蟻,其觸須不斷觸着地,六條細腿簌簌抖,爬得極快,或三兩扭打一起,或無目的地亂蹿,凡乃水火難容、不得歇停的一團麻糊。
“啊!”
祁沅猛尖叫一聲,隻後退一步撞進袁冬月懷裡,擡手蒙着眼。
侍衛聞聲,頃刻間便跨步而來,刀已然出鞘半段,引得外層一側百姓慌忙從中央散開。
袁冬月趕忙回首,高舉手朝侍衛示意莫要大驚小怪:“沒事、莫慌!”
遂低首細聲寬慰去:“沅沅,這叫弄蟻蟲,不會爬到您身上的。”
擺攤弄蟲蟻那人,約年過半百,瞧此情景,露出一口黃牙,笑眼沉沉道:“小姐莫怕。此蟻乃老夫手下馴養出來的,絕不傷人。”
祁沅兩指叉開些,皺着眉,眸子透過那小縫隙瞧去。
“老夫可有一手好絕活,乃可指示螞蟻們擺陣,亦或列隊交戰。”
說罷,他由攤底拿上一沾了泥灰的小罐,擰開蓋,将瓶口接于石盤,裡頭頓時湧現出密密麻麻、顔色鮮紅的螞蟻混入黑蟻群中。
“老兄,此乃紅火蟻還是你自個塗了朱漆?”旁一身着粗麻短褂的青年,一腳踩在高出地面兩尺的草垛上,吆喝問道。
那人讪讪回應道:“火紅蟻可難抓,自是老夫一隻一隻塗的。”
“沅沅,你可瞧好了,皇宮内可莫有此等手藝者。”
祁沅撲閃着眼睫,點點頭,随即目不轉睛盯着那石盤。
老者于東西兩方各插紅黑兩旗,待閉,各色蟲蟻即刻散開,滿盤看似毫無目的地爬,然不出片刻,竟渾分成兩撥,止于旗下,毫無串色,自行成列。
“天呐──。”音量不大,音調卻高。
祁沅倒吸一口氣,放下一手來捂嘴,眼睛瞪得溜圓。
老者複出一方小黃紙旗,作指揮狀,紅黑軍團紛紛攻出,手足相接,呈扭打模樣,盤旋進退,拉扯良久。
“押紅蟻!”一青年挺出油膩肚腩,擲下幾文銅錢與瓢碗中。
其餘觀衆皆掏出腰間銀碎,紛紛擲下。
“那本小主壓黑蟻!”
說罷,祁沅朝瓢中擲去一腚白銀,沉甸甸砸去碗中銅闆,發出一聲悶響。
老者即刻翹出笑來,其餘壓下紅蟻的人頓時眼冒金光,更聚精會神瞧去兩陣營比鬥。
久之,黑蟻群竟返走,紅蟻乘勝追擊,打得對方潰敗,攻入黑旗之下。老者即刻再揮黃旗,紅蟻遂又退回原陣營。
幾家歡呼幾家懊悔,祁沅癟癟嘴道:“罷,袁姐姐我們玩别的去吧。”
“二位小姐豪氣!慢走不送!”那青年樂呵喊道,遂蹲身去收那瓢中銀錢。
二人穿梭車水馬龍間,眼前走來一賣花郎,身背竹架,其上插滿鮮花,應是剛采下不久。俗語有,春簪牡丹,夏簪茉莉,秋簪菊花,冬簪臘梅。
袁冬月順手買下兩朵開得盛的牡丹,二人互别上發髻,相視一笑,更挽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