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章甯輕垂眼簾,手指緊絞在一起,神情有些落寞,她與薛奉聲成親一年,卻子嗣艱難。
或許她也該去求一個孩子了?
她身邊跟着的婢女見了眼紅,有些心疼自家夫人,又有些無可奈何,礙着貴人還在便隻能小聲勸着,“子嗣非夫人一人之事,夫人還是切莫傷懷。”
徐章甯聞言面色羞赧,不着痕迹的擡頭看了一眼陳輕央見她面色無異這才松了一口氣。
陳輕央淡淡一笑,并未有什麼見怪的神色:“聽聞雁雲寺有一座送子娘娘的金身像很是靈驗,章甯可要一同前去?”
“當真靈驗?”徐章甯眼眸一亮,眼睫彎彎,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遲疑的說:“不怕公主笑話,章甯入京一年還未曾離家出過遠門。”
陳輕央眼底溫和的笑意不褪,她的聲音如清泉隔絕了不遠處的嘈雜紛亂,那般鎮定的話總是容易令人聽信,輕而易舉的說動了一個可稱之為單純的後宅婦人:“明日朝中沐休,章甯不敢一人出遠門,或是能問問薛大人能否同行?”
這句話喚起了徐章甯心底最隐秘的想法,試一試,也許薛奉聲就答應了呢?
當晚,陳輕央派去薛府的人回了話,徐章甯應下了。
下人回話時梁堰和正好也在,見妻子還站在原地不動,他便過去牽來人,“不是在成國公府時就差人送了信說想吃芋餃?在不走,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陳輕央側過頭去看他,月色下的他神色一如往常,聲音如擊玉般冰涼,她卻仍舊敏銳的覺察出了幾分不同。
小廚房的人已經準備好了兩碗芋餃,陳輕央喜歡用鮮蔥提香,卻從不吃蔥,她用湯匙輕輕撥動,浮在靓湯上的蔥沫碎便全都貼着碗沿。
芋餃的大小剛好一口一個,筍沫和香菇碎的味道鮮香的恰到好處,梁堰和将碗中僅有的幾個芋餃也撥給了她,還細心的替她撇去芋餃上沾着的香蔥沫。
窗子漏風處,卷亂了她鬓角的長發,凝在她的臉上,夜月之色,格外的溫柔娴靜,梁堰和伸手替她将頭發向後拂去,感受着那抹柔順從指尖滑走,動作似不經意間,他不動聲色問道:“今日在成國公府可還好玩?”
陳輕央擡眸去看他,嘴角輕扯,慢慢地讓成一道弧,微笑着說:“結實了新朋友,自然好玩。”
說罷,她便低下頭去輕咬着芋子軟糯的外皮,眼中的笑意漸漸散去,仿佛始終平靜,無波無瀾。
将人送回房,梁堰和朝着書房走去,他的目光深處漸漸掠起了一陣陰霾,神色難辨,這幾日他皆宿在書房,案上是堆積冗雜的公務,多是北邊送來的軍事要務。離最近的是幾疊文書,才是最為要緊的,他将東西置放案前看了許久,卻是一字也未進眼。
明明這樁樁件件的事,都更為棘手緊要。
良久他招了攬玉進來,沉吟半響,後才随意地道:“明日你親自跟随殿下外出,若是遇到薛奉聲代我問聲好。”
攬玉一驚,沒能掩飾下眸中的詫異,脫口問道:“明日薛使也會外出?”
梁堰和翻動着手裡的文書,越看神色越沉,眼翳清絕透着一抹陰鸷,也不知是對着誰,隻聽他的話毫不留情如蘊蓄風浪的将一切卷毀,“明日與殿下同行的人,便是薛奉聲的夫人。”
坊間諸如這位指揮使的傳聞很多,說他心狠手辣的同時,亦有人歌頌他對其夫人的感情。
若是徐氏去了,薛奉聲自然會同行。
攬玉瞬間便懂了。
梁堰和未曾将話說完,那徐氏一介婦孺并無什麼特殊之處,旁人或是會蒙眼與二人一見如故。他卻有些不大相信,天下世人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她非是有閑暇之下與人論内宅如何,如此隻能是别有用意了。
将那秘文上最為要緊的幾行字用墨色蓋去,眼底蘊着的濃色這才漸漸散去,直至分不出端倪來,偏生他還能分心在這細想她費心此局,究竟為何。
越是深思他便越是想笑,這笑容之中多添無奈,他從未了解過自己的妻子,亦如他們之間從未坦誠相待一般。
……
翌日,天方才初亮,王府門前便已經備好馬車,與徐章甯約在了雁雲寺相見,上車前她突然問向攬玉,“今日皇城司何人當值?”
攬玉當神一怔,連忙凝神道:“回禀殿下,是賀大人。”
陳輕央向他落下了一個眼神,淡淡道:“對皇城司的輪值太過明晰可不是一件好事。”
攬玉下意識撞進她的眼中,倏然一驚,那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神情,像是是出現在一個位高掌權者眼中的眼神,有着淡漠到這世間萬物凡所有相皆不過是虛妄的一種冰冷,徒然令他激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在與之對視連忙低頭道:“屬下知罪。”
陳輕央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的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