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這麼輕易死去。
他用氣音回話:“什麼工部毀器,你我二人一概不知……我們兄弟二人不過是回來為亡母扶柩,不知中了誰的算計才走落這境地。”
“是極了是極了,待我出去必要那人好看!”
兄弟二人還在自說自話,卻在此時,四周突然靜悄下來,那黑暗的深處傳來了一道腳步聲。
袁乃興想到了皇城司的瘋狗臉,被吓了一跳,“誰!”
袁兆安死死盯着那甬道盡頭,瞳目有些惡黃,腳上的枷鎖随着他的動作而發出粗重的聲響。
一個身影從陰暗處走來,那是一個格外寬大的鬥篷,能将整個人的身形籠在其中。
在黑暗中,袁兆安清晰的聽到了明月珰作響的聲音,這是一個女人,她的聲音冷如擊玉,拖長着尾調,“袁大人可還安好?”
他的目光瞬間劇變,不顧身上的劇痛,起身,死死抓着鐵欄,目眦欲裂:“你是誰!”
陳輕央揭下帽檐,那是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臉,借着微弱的光,袁兆安瞪大了雙眸,如被扼住咽喉瞬間失聲。
袁兆安的心口劇烈跳動,他竭力穩住聲線說道:“六公主造訪诏獄,有違禮法,就不怕陛下知道嗎?”
陳輕央笑了笑,走的離他更近了,牢籠的欄杆上是經年累月的血迹斑斑,近了有一股鏽味,她居高臨下望着他的眼睛,“我以為袁大人更應該擔心袁家千百年來的基業,而非是我。”
袁兆安卻好似不明白一般,依舊是一副淡定冷靜的模樣,“殿下再說什麼,我聽不懂!”
陳輕央輕嘲:“聽不懂就聽不懂吧。袁家如今就像是蛀爛的軀殼,若非如此袁大人也不必冒這麼大的風波毒死老母,演這一出戲吧!如今還使自己身陷囹圄,袁大人蒙着耳朵不願聽,皇城司的人聽的見就好。”
袁兆安手腳發涼,哪怕受刑時都沒有這般感覺,她到底知道一些什麼?!
他母親的藥是被動過手腳,換一個回京的機會,此事絕密,知曉的人早就被他暗中處置了,她怎麼可能知道!
他一向是極耐得住性子的,縱使明知事先的計劃不可行,恐怕還損兵折将,他也能不出纰漏的演下去。
靜靜等着風波過去。
他擡眼看向陳輕央,腦海卻忽然想起那人的忠告,眼中瞬間彌布陰翳,他本以為是那人誇大其詞的戲說,一個女人而已,縱有能耐難不成還能破天不成?
如今才知道是他輕敵了。
他究竟從什麼時候露了破綻?
亦或者說對方是在何時盯上了他,他竟一概不知!
虧得當初他還心存懈怠,不曾重視。
也難怪那位,會如此謹慎對待。
袁兆安見兩人說話,沒有外人能夠聽見,就連原本還亂吼亂叫的袁乃興都不知不覺昏死過去了,遂也撕開原先那層僞善的面具,聲音陰沉道:“我袁家基業皆在兩江,與六公主并無沖突,這天大一盤棋扯我袁家下水,殿下究竟要做什麼?”
陳輕央卻突然笑道:“聽聞袁大人與發妻伉俪情深,不曾納妾?”
“說這個作甚!”
“你說一個女人要是知道深愛自己的丈夫早就背叛了她,是否會一氣之下,做出什麼事情?”
袁兆安面上的猙獰一點點凝住,一字一頓:“梅娘與我情深,你休要對她不利!”
陳輕央不顧這遍地污穢,走的離他更近了一些,她蹲下身,笑意深深,“袁家男子流放,女子充入掖庭。所謂的證據能讓百年之内袁家都無起複的可能,你們的孩子活不下去,但是你還有一個兒子啊!我能在皇城司的人找到之前保下他,從此他會隐姓埋名,過正常人的生活,每逢清明替你燒紙祭拜。”
袁兆安的厲言卡在了喉嚨裡,一臉驚恐的隔着鐵欄看着面前的女人,他曾在外遺落子嗣,這件事是他最深的秘密。
甚至怕被發現,他從未見過那個孩子!
就算是添補東西,也從不出自他的手,她怎麼會知道!
陳輕央接着道:“皇城司的人無孔不入,梁堰和坐鎮北地,數十萬的兵馬在那,而我亦不過是一個無用的公主,陛下不會放任他獨大,你以為你做的事情當真沒人知道嗎?你想想你千辛萬苦,隔絕皇城司,在駐地厲兵秣馬,以身涉險籌謀策劃,最後卻死在了上京城,兩江不會一日無主,最終接手這一切的人會擁有這一切。接替你的人選會由内閣挑選,内閣之中有三人忠于陛下,陛下再也容不下你們袁家。袁家會滅,你會死,但袁家的血脈不會斷。因為,你還有一個兒子!”
袁兆安瞳孔爆起,宛如見到了什麼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腦子裡止不住的嗡聲作響,他倒頭來算了這麼多,怎麼可以就這樣毀了!
他想要駁斥,袁家是世家,基業深厚,這官場也不是君王寶座上那位的一言堂!
但是話到嘴邊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君臣之間從來都不是平等的關系,他擡手指着她,默然片刻道,“我兒性命,我憑什麼信你?”
陳輕央看着他蒼白的臉色說:“就憑你也知道我的秘密,而你我談話時四周空無一人,而你恰好有我利用的價值,我們現在是在合作。”
袁兆安眯起淩厲的眼眸,強撐一口氣道:“你想要知道什麼?”
陳輕央突然伸手握住鐵牢,毫不掩飾心中的殘意,質問道:“他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