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友娣上門的時間挑得巧,跟上次宋志國來的時間一樣——離午飯和宋盈君的農莊開店時間還早着,但離幾家裡幾個小孩子的放學時間挺近。
這是她跟她男人伍祝财商量好的。
伍祝财:“這個時間到宋盈君家,不用坐太久,又不用幫忙張羅午飯,不吃午飯就不用買太多東西,還接近小孩兒的放學時間,就買點小孩子愛吃的糖果餅幹小零食上門,再拿隻家養的雞就成了。”
趙友娣還是有點心虛:“咱們以前跟金牙要賣她家小的那個,她還記恨着咱們咋辦?”
伍祝财抽了一大口水煙,再噴出長長的白煙了出來,順帶一口痰吐地上:“她不是開店做生意了麼!挺大本事,該她給咱們長輩東西,咱們能去她那兒坐坐就是給她天大的面子了!”
這番話又給了趙友娣底氣,于是她真的提了一隻雞和一袋子散裝的水果糖,稱了一斤的花邊餅幹就上門了。
宋盈君家的院門大開着,裝貨的黃魚車就停在院門外,蘇美蘭把準備好的食材往黃魚車上裝,待會兒她就出發到鎮上去了。
趙友娣就趁着門開着的時候進的宋盈君家。
進了院子,她就近挑了張桌子,把帶來的東西往上面一放,假仁假義地要幫蘇美蘭搬東西,實則就是雙手虛托着,就嘴上喊得起勁——
“來來來小心呐了,我替你扶着。”
“哎哎哎看着門檻……”
“車把車把挂着了……哎……對喽!”
蘇美蘭是知道這号人的,不是她家裡人她不好表态,隻得回一句:“這些每天都是我搬,您坐。”
心裡頭煩這娘們兒煩得緊,一看就是有事來求老闆娘來的。
平時影兒都沒見着,有事的時候倒是上門裝熟來了!
宋盈君在廚房裡準備下午開店的食材,看着趙友娣進進出出的,她倒是想看看趙友娣能演多久。
果然,蘇美蘭一發話,她就一屁坐下了,脖子扭個不停,東看西看,末了沖廚房喊一句——
“君子呐,你這兒真是鳥槍換炮了哦!”
末了又打量幾番,眼裡顯出些嫌棄來:“就是刷這大白牆差點意思,我跟你說,我跟你大舅最近也跟了個做裝修的工頭,人家那牆上貼的棗紅的瓷磚,老氣派了!”
宋盈君沒應她,趙友娣讨了個沒趣,她又東摸西摸,搓搓桌子撚撚手,歪着嘴角看桌子邊的菜單。
趙友娣等了好一會兒,見宋盈君就沒有出來招呼她的意思,隻好自個人走到廚房門口去,輕咳了兩聲。
宋盈君連看都沒看她,忙着給廚房把切好的肉放在靠牆的大架子上。
架子最底下放着五大箱泡沫箱裝着的大冰塊,整個架子用透明的塑料布罩着,架子相當于一個具大的冰櫃。
趙友娣看了這一整的架子和架子上頭放着食材咋舌,心想這生意做得還是挺大的。
但她面上沒表露出來,挑其他的說:“不是我說,你這脾氣做生意可不行,你請的那個女夥記也是,都不知道給我倒杯水!”
她還是信她自己那套——這是她的後輩,是她的外甥女,她得把長輩的姿态端好了!
宋盈君眼角都沒擡:“我這兒隻招呼客人。”
趙友娣正想發作,但一想到還有事要求宋盈君,脖子一哽硬是忍住了。
就是一頭彈簧卷都在抖。
她盡量控制自己的聲音:“……可不是麼,我跟你是自家人,又不是客人……”
為勉尴尬,她說完,自己讪笑幾聲。
奶奶個腿兒!要不是眼前沒辦法,她才不來這破地兒認低做小受這鳥氣!
宋盈君冷笑:“自家人啊,你當時怎麼不跟金牙賣自己女兒呢?”
趙友娣聽了來氣,正要反駁,又見宋盈君說:“也是,你不讓你自己女兒念書,去江城打工給錢給她大哥伍祖佑和她弟伍祖光,你這種人,有錢什麼幹不出來。”
趙友娣氣得脖子都粗了:“這事兒都過去多久了!我那時還被你告兒公安,都被關到派出所去了,你有啥氣也該消了!我好歹也是你大舅媽呢!”
宋盈君一刀砍在雞腿骨了,雞腿骨應聲被分成兩段。
趙友娣看得肩膀一縮,咽了咽口水。
宋盈君還是沒擡頭,手起刀落把雞翅膀砍段:“呵!好歹也是大舅媽!你也是子君的大舅媽!還有……别小的小的喊,做了幾十年人了,該學會尊重人了。”
趙友娣的話幾乎是坐牙縫裡噴出來的:“宋子君!宋子君宋子君宋子君成了吧!”
見宋盈君又不接她話,她也不裝了,氣得滿臉肉都在抖:“你少在那兒端副清高樣兒!你是做女兒的,就是養家裡男人的命!你不養你爸媽弟弟,還得養你家男人!這就是咱們做女人的命!”
宋盈君沒她激動,淡淡地說:“那是你認為,各人有各人的命,你不把自己當人,你就這命!”
這話可踩着趙友娣尾巴了,她砰砰地拍着廚房門:“你高貴啥!啊?!高貴啥!你不也是你媽生出來的麼!你以為你不養就成了!你不得養你媽?!你媽養她娘家,就等于你養!你以為你能撇得開啊?!嘿!我就這命!我啥命!你命好我命賤是吧?!”
宋盈君手裡的砍刀一橫,把砧闆上的肉一鏟,肉全數在刀上,她手一移,肉就全在大圓盤裡碼得整整齊齊。
她看了趙友娣一眼,隻覺得這個女人就應了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