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湧進幾位年長的書院大儒,身後跟着一位年過花甲的禦醫,直奔男人床前,禦醫把完脈後,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江院正積郁成疾,卻始終不能疏散心中郁氣,如今病入心脈,已是無力回天,老夫再施針一次,君侯若是有話,就盡快說吧。”
中年溫沅芷面容怔怔,最後流着淚道:“夫君,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你說,我一定去給你辦到。”
随着禦醫一針下去,男人的眼神裡恢複了一絲清明,他看着中年溫沅芷,顫抖着一雙瘦骨嶙峋的手,撫摸上她淚流滿滿的面頰,白皙的臉上艱難地露出一絲笑容。
他想說話,喉嚨處卻似有千斤重,瞳孔裡倒映着泫淚欲泣的貴女,終于斷斷續續逼出幾個字。
“阿芷,對不住,來世,我不能兌現,兌現承諾了。”
中年溫沅芷潸然淚下,笑着搖頭道:“無妨,無妨的,是我對不住你,讓你失去了很多。”
男子搖頭,面容含笑,卻已經無法言語,不稍片刻,手指猝然滑落。
猶如星辰墜落,滿室華光随之暗淡。
溫沅芷卻看到了男人眼角帶着紅絲的淚水,竟是留下了血淚,而男人的面容更是讓她震驚,對方即使滿頭白發,她也認出,此人正是她那居心叵測,如今不知去往何處的未婚夫江澧蘭。
中年溫沅芷發出一聲凄怆的悲鳴,将溫沅芷從睡夢中拉醒。
溫沅芷倏地從床上坐起,暮色四合的霞光透過窗棂,拉出一條狹長的光線,投射在繡花被褥上。
四周寂靜無聲,可聞春花香,不見白玉蘭。
溫沅芷扶額,觸手卻是一片濕潤,凝目看去,竟是流了一身的汗。
提聲喊碧玉,卻聽到溫臨的聲音,道:“回禀少主,碧玉已經回京都了。”
溫沅芷醒了醒神,硬逼着将自己拉回現實中。
哦對,她臨睡前才吩咐碧玉盡早出發的,揚聲道:“你去叫掌櫃送一桶水進來,我要沐浴。”
溫臨應聲而去,不一會兒,掌櫃的将水送進來,準備好後,衆人離去,溫沅芷兀自進入浴桶,雙膝彎曲,将整個身子都埋進水裡,室内鴉雀無聲,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水濺的嘩聲響起。
溫沅芷坐在浴桶裡,任由清澈的溫水浸沒白嫩纖細的雙臂,腦子清醒了許多,她想了一想,将夢境捋了清楚。
夢裡的“她”是嫁給了江澧蘭,而且看得出來,他們二人感情深厚,情意綿綿,受書院長老敬重。
隻是江澧蘭似乎有不可言說的心結,以至于死前留下血淚,悲痛欲絕而死。
系統為何告訴她這些?是說明江澧蘭是她的男主,還是其他?若是真的,接下來,她不僅要拯救女配,還要替男主解除心結?
那可真是艱巨的任務。
她就知道,開啟劇情後的日子不會太過輕松。
溫沅芷沐浴更衣,腦海中的畫面卻一直重複着江澧蘭臨死前的血淚,以及中年的“她”在病榻前最後一聲悲鳴。
無論是哪一個,都震恸了她的心神。
很顯然,這是一個美麗的悲劇。
客棧位于涼州城内西南北角,四周沒有什麼商鋪酒肆,來往的商客也少,遠離塵嚣,是個白天安靜睡覺的好地方。
但溫沅芷下了樓才知道,能睡個好覺完全是因為客棧的設施好,隔音效果上佳,樓下大堂其實已經坐滿了客人,交談頻頻。
“聽說城中的花樓花媽媽被偷偷進城的胡人給殺了,死不瞑目,死狀慘烈的呦。”
“是嗎?怪不得城門關閉,官府家家戶戶的搜人呢,哎,這胡人犯事,不會又要起兵戈了吧?”一人擔心問道。
“有可能啊,要是長樂公主還在,烏孫大昆彌康健,兩國和平,看哪個胡人敢再侵擾我漢人領地?可惜啊。”先前說話的人往嘴裡丢了一顆花生,歎息道。
這時有第三人參與進來,竊竊道:“可是,我聽說,花媽媽是被仇家追殺,這些年花樓裡無聲無息地失蹤了好多胡人,據說都是被花媽媽——”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先前第一個說話的人随意道:“這有什麼?那些胡人蠻力,還弄死了不少姑娘呢,這叫以仇報仇。”
第二人驚疑:“怪不得程大人要搜城,其實是給花媽媽報仇的吧?”
溫沅芷悠悠地下樓,将七嘴八舌全部聽進了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