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抿唇,但仍然應了下來,“是。”
李南初看他面無表情,不由得笑了,“你有空就去見一下那位安安姑娘,問問她,我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裴昭神情一肅,正待說話,忽然,廊下的燈一晃,一道人影從微茫的燈火下一閃而過,裴昭輕聲厲喝,“誰?”
李南初神色也是一變,腳步移動,頃刻間離開窗戶,被裴昭護在身後。
裴昭手握利劍,向窗口逼近,四野寂靜,窗外的芭蕉向兩邊撥開,露出一張髒污的小臉,眼睛大得像個銅鈴,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見到來人,李南初和裴昭臉上俱是一松。
來人正是安安,見自己被發現,安安從一人多高的芭蕉叢中爬出來,露出兩顆大白牙,“你們在找我嗎?”
李南初上前一步,好笑道:“你過來也出個聲,如此偷偷摸摸的,就不怕被裴昭誤傷?”
安安嘻嘻笑着,摸了摸後腦勺,羞赧道:“沒有下次了,今天大約是我最後一次找你們。”
李南初臉色微變,“你不去京都了?”
安安擺手道:“京都就在眼前,我已經摸到路了,我回來,就是向你們道個别,順便,再贈你一句謝禮,江郎君今夜就到驿站,他讓你們一定要等他。”
李南初還未說話,隻聽安安又拍了拍胸脯,脆脆道:“如此,我還差你一個忙,等到了京都,你随便找個小乞丐,報上我安安的大名,就一定能找到我,當然,我也預祝你,永遠不用找我。”
快人快語,李南初心生好感,“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後會有期。”
說罷,隻見安安揮了揮手,跳入草叢中,黑夜中,隻見她暗影跳躍,然後消失在一丈高的圍牆上。
灑脫,率性。
李南初看着她遠去的身影,臉上露出輕松的笑容。
他們從涼州出發後不久,裴昭就在随性隊伍中發現了這個小乞丐,起初以為是誰安插進來的奸細。
結果還沒盤問,她就開始噼裡啪啦說了一堆。
“你是遠嫁和親的公主,就是那個幫助涼州恢複經濟命脈的長樂公主?看不出來啊,你好像不是很開心,是因為你要回京都?”
“回京都好啊,帶我一起,我正好也去,你們答應帶我一起上路,我就答應幫你們一個忙,不,三個。”
“你别看我是個小乞丐,但我人脈廣着呢,比你作為公主的人脈還廣,你要不信,我們打個賭。”
“你給我指派一個任務,我保證,三日之内給你答複。”
小丫頭頭發蓬松,亂如雞窩,口齒卻伶俐,吐字比腦子轉得還快。
李南初并不敢親信别人,但裴昭卻提醒她,可以試一試。
于是,李南初想了想,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前些日子前往涼州的江澧蘭,江郎君,你找到他,幫我問一下,他幾時達到京都。”
當初離開涼州,行迹匆忙,李南初沒想到這一路會如此艱難,在荒涼的草原上逃亡,也沒有回國後被大周子民給予的嫌棄令人感到悲涼。
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明白,阿芷和程樹的提醒究竟是何意。
但她已經等不及回京後再請教江澧蘭了,她要在回京之前等到江澧蘭,與他一起回京都。
所以,才試着向安安提了這個要求。
沒想到,安安不僅真的找到了江澧蘭,還帶回了他給的消息,當時的江澧蘭剛回涼州,快馬加鞭,最快也需要三五日才能追趕上她們。
所以,她在半道上故意淋了半桶涼水,拖住了尚泉的腳步。
得了消息,李南初這一路默許她繼續藏在隊伍裡,确認江澧蘭還有幾日能趕上來,是她交給小乞丐的第二個忙,她竟也能守時地完成。
這是一個深處低谷,依舊迎風向上,倔強不屈的小乞丐,她挺喜歡的。
裴昭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豔羨,站在她的身後,久久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李南初的神色已經恢複了清明。
窗外飄進來清風細雨,春雨淅瀝瀝,落在李南初搭在窗棂上的玉指上。
李南初低頭凝視着翠綠芭蕉上滾落的小水滴,心中不知在想什麼。
忽然,她身子一動,打開門扉,腳步輕移,信步走入雨中。
裴昭追至門口,看到庭院中一幕,平靜如水的雙眼頓時睜大,滿眼震動。
春雨綿綿,廊檐下的燈籠微亮,照在庭院中,如紅芒鋪地。
隻見李南初身穿素衣襦裙,頭戴發簪,在雨中站定,漸漸地,她手拈花指,垂直展開,左腳漸漸離地,做出了一個高難度的舞姿動作。
裴昭面上平靜依舊,眼裡卻如暗潮洶湧,驚濤拍浪。
身姿窈窕的女子在雨中漫舞,腰肢婀娜,一張一弛,如飛舞的蝴蝶,輕盈曼妙,自由自在。
她的臉上是多年不曾見過的愉悅,她閉着眼,雨水随着她的身體旋轉,像散落的雨花,芬芳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