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初聽了,道:“記得,那天晚上我們一起睡的。”
徐伊人颔首,“對,我說我認床,有些害怕,想和公主一起睡,實際上,是因為我在道觀看到了葛家的侍衛。”
李南初看着她,眼底一片沉寂。
徐伊人繼續說道:“我和雲生哥私定終身後,有段時日,父親在朝堂上得罪了人,雲生哥恰巧需要離開京都,擔心我和父兄會遭人暗算,離開之前,他将他的貼身侍衛留給了我。父親的事得以解決後,侍衛就還給了他,和他一起去了淮安。”
徐伊人露出一絲苦笑,剩下的話卻是越說越順。
“我們去過道觀,那個道觀的布置,哪裡是一位清修道姑的住所?京都都在謠傳長平長公主養面首,門下的面首一個賽一個,各個年輕力壯,我初見到他的侍衛,誤以為他也成了其中一員,再加上侍衛見到我,也很驚慌,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想。”
于是,她借口如廁,離開李南初的身邊,偷偷前往長平長公主的寝屋。
躲在長平長公主寝屋的窗戶下,她很是驚慌和傷心,那天也是下雨天,天空下着毛毛雨,雨水不像今日這麼猛烈,遮不住庭院裡的蟲鳴,也擋不住屋内傳來的嬌吟聲。
她隻顧傷心地落淚,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侍衛,侍衛一把捂住她的口鼻,她還未驚呼出口,就被侍衛帶離了寝屋小院。他們一路奔跑,淮安王的侍衛已經發現有人偷聽,開始在道觀四處搜索。
但淮安王并不敢大肆宣揚,隻命葛家的侍衛在庭院内尋找,仍然不小心驚動了駐守在金蟬寺外的駐軍,長平長公主以丢失物件為由,打發了聞訊而來的夫長,随後,道觀陷入一片死寂。
春雨稀疏,她躲在窗戶下,被侍衛用劍抵住臂膀,黑夜裡瞪大了眼睛,從破舊的窗戶紙下看到了淮安王高大的身影。
她心驚膽顫,隻聽侍衛告訴她,“今夜去和公主一起睡,不要離開公主半步。”
她驚懼地點頭,回到客房,寸步不敢離開李南初一步,第二日,就勸李南初回京都。
“當時,我以為是因為公主和長平長公主的關系,長平長公主不會傷害到公主,直到後來......”
“直到後來,和親的人改成是我,你才知道他們留下我,是因為我還有用?”李南初語氣生冷道。
徐伊人點頭,“回到京都後,我連父親都不敢告訴,沒等多久,雲生哥從淮安回京都,親自向我說明一切,他叫我什麼都不要管,也不要說出去,我知道,這件事若是說出去,整個葛家都要完了,我又怎麼敢說出去?”
徐伊人看着李南初,淚水從她的眼眶滑落,她的聲音很輕柔,噓聲道:“公主,你一直知道,我有多愛雲生哥,從我記事起,我就喜歡粘着他,長大後,知道兩家定親,我有多歡喜。”
“當我以為在道觀的人是雲生哥,我覺得我的天都塌了,得知那個人是淮安王,我第一反應是慶幸,幸好,幸好那個人不是雲生哥。”
“這件事如果讓先帝知道,葛家就徹底完了,一個駐軍,監守自盜,助藩王私自回京,這罪過太大,說出去雲生哥這輩子也會毀了,我太害怕,我不舍得看他跌落。他已經很努力,他父親死後,他被大伯父教養在身邊,起早貪黑的練劍,學習兵法,上陣對敵每次都是沖在最前面,他想要做到最好,想要在葛家有一席之地。”
李南初眼神冰冷如寒霜。
徐伊人忽而一笑,兀自搖了搖頭,她抹去眼角的淚水,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多年的忍耐和懊悔,在這一刻決堤,淚如雨下。
她捂着臉,卻沒有一點泣音,悶悶的聲音從掌中傳來,“是我太天真,世家百年,全因家風清正得以承襲,他葛氏汲汲營營,本就是獐頭鼠輩,一朝得勢,便得隴望蜀,如何能與世家相提并論?”
“我期望他與衆不同,實則,葛家的根子早就爛透了。”
徐伊人再也忍不住,悶聲哭了起來,她的哭聲很安靜,室内始終聽不見一絲聲音,李南初撇開眼,睫毛輕顫,幾息之後,眼底的雨霧消散。
須臾,徐伊人抹幹淚水,道了聲“對不起,我失态了”,然後,繼續說道:“他為了安撫我,開始準備成親事宜,我原本想着,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淮安王和長平長公主私相授受,餘情未了,趁着長平長公主和親之前,二人再見一次面。”
“這時,朝堂上的聲音傳來,我才知道他們的預謀,我去質問葛雲生,他以葛徐兩家親事對我說理,說了很多很多,我......被他說服了。”徐伊人恍惚道。
“烏孫以夫人之位來求和,誠意拳拳,雖求娶長平長公主,卻是不知大周文化,假以時日,若是知曉在我漢人眼裡,守寡在室的婦人遠居在外實為娘家所棄,烏孫大昆彌必然震怒,認為遭受大周的輕視和羞辱,兩國的和平局面将會再次打破。”
“況且,長平長公主素日行為放蕩,我大周子民早就嫌惡她,烏孫使者留在京都一月,早就聽到一些傳聞,眼下遲遲未提異議,是因為他們已經寫了書信回去,在等大昆彌的回信。等大昆彌的書信一到,或許和親對象改成長樂公主,或許和親不再,兩國再動幹戈,屆時,烽煙再起,百姓們将會再次流離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