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徐伊人一見到父親,放下食盒,泣聲道。
徐山正在睡覺,被熟悉的聲音喚醒,轉過身來隻見女兒淚流滿面,上前安撫着笑道:“哭什麼?這不是好好的?”
獄卒見狀,道:“徐老,你們先聊,半個時辰之後,我再來。”
徐山朝獄卒颔首:“謝過。”
徐伊人見父親精神尚可,抹了抹臉上眼淚,将食盒拿出來,“爹,我帶了您最愛吃的燒鵝,趁熱吃。”
徐山在地上盤腿而坐,他今年四十多,但歲月已經在他的臉上留下很深的痕迹,溝豁縱橫,似乎已過耳順之年,但見到女兒這一刻,他真心流露出幾分喜悅,詢問其女兒在夫家的事。
徐伊人一一作答,然後道:“我已經打聽到了,刑部有人舉報,說十七年前,張南山一案另有隐情,他涉嫌偷工減料,貪贓枉法,爹,女兒想知道,此事究竟是否是真的?”
徐山眉頭皺起,眼底頓時掀起暗湧。
徐伊人早料父親可能會有此反應,并不退縮,輕聲道:“女兒今日已經去溫府,将兩個孩子托付給書院照顧。”
短短兩句,徐山眼中暗湧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重重的歎息,疲憊漸漸爬上面容。
女兒能幹,他一直知道,能在短短一日就打聽到消息,又做下如此決定,可見心中早有城府,他感歎的是女兒這一番心血恐會付諸東流。
“此事你不要管,将兩個孩子送走是對的,你哥哥的後路,我已經安排好了,你要是願意就和他一起走,不要留在京都了。”
徐伊人卻明白了徐山的意思,道:“讓哥哥走,我留下來照顧爹。”
徐山咽下最後一口飯,放下碗箸,道:“我不用你照顧,聽話,能走多遠走多遠,京都不是能繼續待下去的地方了。”
徐伊人已經得到自己要的消息,聞言,亦不再與父親争執,此時,門口傳來獄卒的腳步聲以及催促聲,她起身收拾食盒,道:“我先回去讓哥哥離開,改日再來看望您,您保重身體,也要記得,女兒在外面等你回家。”
徐山不說話。
徐伊人拿起食盒,和已經走到跟前的獄卒一起離開,走出地牢時,已是月上中天,入夜時分,中秋才過幾日,天上月色稍暗,但不影響看清立在地牢不遠處的身影。
獄卒驚慌,跪在地上,喊道:“江大人。”
徐伊人十指攥緊食盒,秀眉緊蹙,停頓一瞬後,繼續上前,在江澧蘭面前停下,行禮道:“天色已晚,江大人還未下值?”
江澧蘭目光掃過她手中食盒,淡道:“嗯。”
妙兒看向徐伊人,徐伊人也一時躊躇,不知對方何意。
須臾,江澧蘭道:“徐大人并未問罪,徐姑娘下次探望徐大人,向衙門報備一聲,便可大大方方進去。”
徐伊人看向江澧蘭,并未因他的話感到欣喜,反而生出更多茫然,但她将茫然壓入心底,面上道:“謝過江大人。”
江澧蘭側身讓開一條路,徐伊人朝他颔首,和妙兒一起離開。
随後,江澧蘭問起獄卒,“徐大人可還好?”
獄卒見徐伊人平安離開,心裡的大石落下,“回江大人的話,徐大人很好,已經休息了。”
江澧蘭向前走去,“好,我去看看。”
徐山送走女兒,坐回鋪滿枯草的床上,此刻再也睡不着,他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聽到腳步聲傳來,他以為是女兒去而複返,一擡頭卻發現是一張陌生的臉。
江澧蘭趕走獄卒,立在牢門前,靜靜地打量着面前這位深處困境卻依舊姿态端正的禦史。
這并非他第一次見徐山,十七年前,他曾在皇爺爺的宮殿外見過他,那日前夜,父親和母親在書房争吵。
那是時隔近三年,母親再一次和父親争吵,吵得特别兇,他立在漆黑的窗戶下,偷偷地聽。
聽到母親說:“那個賤人給你下了什麼迷魂湯,把你迷得神魂颠倒,連大周江山你都不顧,你以為你太子的位子已經坐穩了嗎?你當真要毀了父皇對你的信任?還有衍兒,你就不能為皇兒想想?他一直把你當作心系天下的好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