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時笙在清明集會上差點摔倒,卻被一熟人扶住,她定睛一看,竟是唐家鋪子的唐娘子。
“杜娘子小心。”唐娘子關切道。
杜時笙謝過唐娘子,轉頭看去,隻見八個身着黑袍,頭戴羅刹面具之人,擡着一副黑色轎椅,椅上一紅色喜服女子,以黑紗遮面,僅露出一雙眼睛。那女子目光掃過杜時笙,似是滿眼哀傷,直看得杜時笙微微心頭一顫。
轎椅後跟着一衆仆婢,皆身着紅衣,撒着紙錢,口中念道:“神明在天,李氏罪女,以身贖罪,以為神赦。”
這一行人面無表情,每經一戶人家,皆點燃香燭迎接,雖是身着華服,黑紅相稱,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森然,惹得周圍遊行百姓側目而視。
“唐娘子,你可知這是作何?”杜時笙小聲問道。
唐娘子湊至杜時笙耳邊,說道:“據說這是淩王府為華岚郡主祈福的隊伍。”
“那椅子上做的可是華岚郡主?”杜時笙好奇道,她穿越至今,還未見過高門貴女,也不知這郡主為何如此傷感。
唐娘子輕聲笑道:“華岚郡主如何能親自去厲壇,隻不過是個替身罷了。郡主那樣的金枝玉葉,怎可能去受這份苦。”
杜時笙又仔細瞧瞧那轎椅上的女子,果真見她身體微微顫抖,眼中含淚,手上腳上還似有枷鎖纏住,在喜服下隐隐若現。也不知此刻她心内有多絕望,杜時笙心聲憐憫,問道:“唐娘子,她這是要去厲壇做什麼?”
唐娘子輕輕歎口氣道:“去厲壇贖罪祈福,多半是鎖在那石柱之上,生生餓上幾日,什麼時候神迹出現,什麼時候才能回去罷。”
杜時笙聽了,吸一口涼氣道:“何為神迹?”
唐娘子搖搖頭道:“或是天降甘露,或是霞光萬丈,說到底,都是淩王府說了算罷。”
杜時笙聽罷,一股怒火沖上心頭,斥道:“這淩王府還有沒有王法了!自己女兒生病,讓别家女兒挨餓受苦替着贖罪,自家女兒金貴,那别家女兒便可随意糟蹋嗎!”
唐娘子也是做了阿娘的人,聽她這麼說,思及自己孩兒,将心比心,眼眶微紅道:“誰說不是呢!何止是今日,聽說昨日就已鎖在那壇上一日了。不吃不喝,如何受得住!可又有何法子,身為奴婢,身契在淩王府把着不說,單說這淩王府,權勢滔天,聖眷正濃,誰又敢得罪得起。”
“便是皇親國戚又怎樣,難不成還能不講倫理綱常,國法國規不成?”杜時笙仍不服氣。
唐娘子忙伸手捂住杜時笙的嘴,小聲道:“杜娘子休再說此話!那淩王不僅是皇親國戚,據說當年那事,淩王也是大大的功臣一個。既有恩于天子,難免跋扈了一些。”
杜時笙聽的糊塗,蹙眉問道:“那事是何事?”
唐娘子自知失言,隻搖頭不說。
杜時笙知她不願再講,也不再為難她,看着淩王府的祈福隊伍走上厲壇,重重“哼”了一聲,一雙秀目狠狠剜了他們一眼。
“宣郎,别将六郎放下來,人多擁擠,當心他摔了!”唐娘子忙着與杜時笙說話,沒注意唐掌櫃将唐六郎從懷中放下,任他在人群中奔跑玩耍。唐娘子一瞧見,急忙跑過去阻止。
杜時笙見唐娘子一家背影,羨慕非常,忽想到為他一家準備的清明團子忘記送出,忙追了上去。匆忙間,杜時笙隻想着唐六郎見到團子定然十分開心,一個不留意,踩到一人,也來不及細看那人,忙道歉道:“兒不留神,請郎君莫怪。”
說完,便穿過人群去尋唐娘子一家。
那人彈了彈鞋上的塵土,看着她背影,嘴角輕輕勾起。豐神俊朗,氣宇軒昂的外表引來不少女郎的目光,那人視若無睹,一邊随着人流往前遊行,一邊目光銳利地打量周遭。
那人正是魏修晏。
因着稷國曆史上清明集會曾有判賊起事的事件,曆來清明遊行,各衙門府司皆心知肚明,從嚴巡視。因此,身為大理寺正,魏修晏帶領大理寺一衆官吏,親去遊行巡視,以保治安。
淩王府的祈福隊伍引起一陣騷動,導緻人群推搡沖撞,他便上前查看。正巧見到杜時笙險些被撞倒,正想穿過人群扶她一把,不想,她已被被唐娘子扶住。聽見她高聲罵淩王府罔顧人倫綱常,不禁微微一笑,這京城之中,怕是隻有她在這大庭廣衆說這話了。這小娘子,倒是有趣。
遊行的人群中,長相漂亮的男童女童站在大人肩上和馬背之上,是為巡風會。巡風小兒女是每次祭祀之時最為引人注目的風景。杜時笙一邊瞧着,一邊與衆人一路随神至壇。
厲壇箫鼓悠揚,旌旗璀璨,道士們走下台階,迎接神像,以及,淩王府衆人。
那身着喜服的淩王府女郎被擡至祭壇之上,獨自跪在衆神像之前,一衆道士為其做法祈福。隻見那女郎筆直地跪在那裡,身體微微顫抖,黑衣鬼面仆從在壇下緊緊盯住她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