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噗嗤”一笑,說道:“我們阿蓉當真聰明!可是和清哥哥的阿娘若是舍不得又如何?”
杜時笙有些為難,踟蹰半晌,笑道:“婉姨姨平日最喜歡阿蓉了,婉姨姨帶着和清哥哥一起來咱們家吧!”
聽了這稚童的天真之言,雲娘用帕子掩唇笑個不停,
杜時笙初時以為,雲娘是因着自己的聰敏而笑,然而見她一直笑,心内知道是自己方才的話引人發笑了,雖不知有何不妥,但也覺臉上發燙。于是,她便撅起小嘴,一扭身,邁起胖短的小腿,拿着兩隻兔子燈要走。
未成想,她雙手持物,一時間未掌握好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她身量短小,摔得并不疼痛,怎奈那兩隻花燈都摔碎了,蠟燭骨碌碌滾了出來,被過往之人不小心踩滅了。
杜時笙看着熄滅的蠟燭,胸中委屈無限,“哇”地一哭,猛然間驚醒過來,原是一場夢。年幼的時光怡然快樂,在原主的記憶裡一點點清晰起來。杜時笙心口悶悶的,自己和原主的命運在逐漸找回記憶的過程中一點點融合,莊周夢蝶般的怅然,令杜時笙胸口悶悶的。
杜時笙從床下拿出檀木匣子,将其内的畫和海棠簪子拿出。摩挲了一下白玉簪子光滑的表面,又瞧了瞧畫上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胖娃娃,輕道:“阿娘,這是我嗎?阿娘,是你畫的嗎?”
杜時笙就這樣呆呆地倚在床架之上,直至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孫阿婆拎着食盒回了家。
“阿笙,怎的一個人在家?”孫阿婆将日間曬的被子抱入她房内,才發現杜時笙一人在家發呆。
“幹娘,兒給坊市那幾家鋪子送過團子後便回來了,小憩了一會子,沒想到竟這麼晚了。”杜時笙回過神來,遮掩了幾句。
孫阿婆見她面上似有淚痕,隻道她是清明時節,思念家人,便也不提,慈愛道:“外頭花燈都挂上了,往年的花燈會最是熱鬧了。小五兒跟同窗去瘋了,阿笙也快出去瞧瞧吧! 今日阿婆也不給你做飯了,街市上各色吃的都有,阿笙想吃什麼便買些什麼,阿婆給你出錢。”
說着,孫阿婆從荷包裡拿出一兩銀子,給了杜時笙,想攆着她趕緊出去,别兀自在這黯然神傷。
“幹娘不去麼?”杜時笙問道。
“不去了,我這老胳膊老腿,如何和你們少年人比,幹娘今日走了一天,許久沒這麼暢快了。我呀,要燒些熱水,好好擦洗一下。”今日買團子之人都對團子贊不絕口,孫阿婆心内歡喜,說話之時面上仍是紅光若現。
說完,她也不容杜時笙推辭,直把杜時笙推出門去。
杜時笙隻得暫且收下銀子,待明日再找機會還給她。
清明節原是沒有燈會的,倒是各處皆有孔明燈售賣,然而大稷近百年,國力逐漸強大,百姓歌舞升平,便逐漸把清明的孔明燈會發展成了花燈會,雖然比之上元節的熱鬧程度還得遠,但也是年輕郎君女郎們必要參加的集會。
暮色已沉,大街小巷的燈樓之上已挂滿了燈籠,綿延數十裡,燈山彩樓,滿地灼灼光輝,融融如白晝。
街上車馬喧嚣,人頭攢動,叫賣聲、呼兒喚女聲,喧嘩熱鬧。杜時笙第一次見到如此場景,心情稍霁。一路沿着燈樓,避開車馬阗擁,不可駐足之處,漫無目的地前行,不知不覺間,她竟走到了榮康坊。
榮康坊是平日豪門貴胄,權豪勢要常去之地,杜時笙這等布衣并未來過,見今日這裡格外奢靡熱鬧,她便打算駐足張望一會。
“熱氣騰騰的炙羊肉,最後兩串,今日現宰的活羊,新鮮香嫩!”一個口音奇怪的叫賣聲引得杜時笙好奇。
杜時笙順着聲音望去,隻見一個髯虬大漢,站在一個爐子前面,叫賣炙羊肉串。
那大汗深目高鼻,毛發卷曲,竟是一個胡人。周圍人流穿梭,他的叫賣聲雖是洪亮高亢,竟沒什麼人駐足觀望,他攤位前的冷清與這榮康坊的喧嚣顯得格格不入。
聞着與前世有幾分相似的烤肉串味道,杜時笙按捺不住肚裡的饞蟲,走上前去,問道:“郎……郎君,這肉串多少錢一串?”
卻不知那大漢聽了杜時笙喚自己“郎君”,會如何回答,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