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漸進,風也不寒涼,反而吹着暖和。開得正好的杏花樹上時不時飛過兩隻雀鳥,叽叽喳喳地報喜。
沈家的院子裡,李鳳娟與沈二貴兩人正歎着氣大眼瞪小眼。院裡的闆車上則是側躺着握着筆的沈大貴,飛快地在紙上劃拉他的和離書。
他現下想和離的心達到了頂峰。方才屋子内昏暗,即便是自家媳婦兒嗓音難聽得吓人,他依舊是見過那張标志的臉,所以對于李鳳娟與沈二貴的在他屋内說的話并不願意相信,請個郎中瞧瞧便是,哪用得着這樣大驚小怪。
直到天色微亮,透氣孔内灑下的光足夠讓他看清那一位端着木盆站在他面前的人。
長滿疙瘩的,灰不溜秋的,瘋狂顫抖的,吐着舌頭的......
媳婦兒。
院子内,算命先生正拿着一碗米,口中念念有詞,來回走動了多次,随後将米一抛灑,撒到了吳懷夕的面前。
李鳳娟瞧着那碗撒在地上的米,心疼的龇牙咧嘴。
而那張符紙,依舊貼在吳懷夕的額上,隻是她原本詭異的神情,随着算命先生逐漸響亮的咒語緩和起來。
“快快走吧......快快走吧!瘟神大人,請您快快走吧!”
算命先生喊得大聲,又将沈大貴剛剛撰寫的和離書在吳懷夕的額面前晃了晃,從李鳳娟那兒取來的籍契也在她面前晃了晃。
吳懷夕用力掐了掐手心,才控制住自己想要狂笑的神情。
随後,将雙眼一閉。
“好了,你家中的邪祟之氣已全部除去,以後便可平安度日了。”
算命先生見着吳懷夕現下乖張的模樣,也坐下來,終于喝到了李鳳娟珍藏多年的普洱茶,他痛飲了一大口,長歎一聲,“隻等瘟神大人離開。”
李鳳娟三人千恩萬謝,還給算命先生分了半根蘿蔔,但眼神依舊在院子裡張望,卻是不願意瞧一瞧吳懷夕,隻得用餘光去掃上一眼,“半仙,這都除去了嗎?您再瞧瞧,還有哪些地方,您再給我們祛祛。”
算命先生大口咀嚼着手裡的半根蘿蔔,連連點頭,他将腮幫子嚼得極大,使勁掃視着院子,最後将視線落在了那輛濺滿了泥點子的闆車上。
“此物,從何而來?”
李鳳娟大吃一驚,心想真遇上活神仙了,她動了動手指,離吳懷夕更遠了,顫顫巍巍地用手指指着她,“是,是瘟神大人的。”
“那就與瘟神大人一塊送走吧。”
算命先生嚼完了蘿蔔,繼續将他的胡須捋出了火星子。
“是......是是!”
沈二貴将手放在算命先生準備的鍋灰水中好一會兒,再三确認洗過了手,不會沾染到瘟神大人的晦氣,才拉着闆車,将吳懷夕帶到離家三裡地的鄉道上,飛快地逃走了。
就這樣,吳懷夕嫁到沈家時,是由闆車拉來的,而離開沈家時,也是闆車拉走的。
見鄉道上再也瞧不見沈二貴的影子,吳懷夕慢悠悠從闆車上跳下來,朝着身邊的算命先生微微行禮,“先生果真乃神人也。”
算命先生聽了她的誇獎,并不受用,瞧着她可怖的臉,反而有些擔憂,“吳小娘子的臉沒事嗎?”
“無礙,我已從藥鋪掌櫃那兒開了藥方,輔之以徐長卿,煎水多服用上幾日便會好轉。”
吳懷夕臉上的紅疙瘩可不是什麼花汁子混出的顔料塗抹的,而是貨真價實的過敏。
她原本是想去集市中買一些胭脂口脂冒充,可昨日在給算命先生買地瓜幹時,那攤子上也擺着這幾個月份的應季蔬果,她瞧着新鮮,便挑來瞧瞧。這一瞧,倒是瞧出些東西來,未曾想到這具身子竟對山藥過敏。
許是從小吃得少,且又沒有營養的緣故,福娘抵抗力極差。隻是摸了幾下,不多時,手上便浮起不少紅點子。
隻是摸了一摸就這樣,吃上一口那還了得。
就算是她先服用了藥鋪掌櫃的藥,她的面部還是因為過敏變得腫脹,紅點子也長到了臉上,連喉嚨都開始水腫起來,呼吸不暢,壓迫得她的嘴唇發紫。
過敏是很難受,但是終日呆在沈家,更加難受。
“那吳小娘子,每月都有地瓜幹嗎?”
算命先生打開布袋子,拿出吳懷夕昨日送給的地瓜幹嚼得稱心,啥都沒有他的地瓜幹好吃,蘿蔔也是。
“那自是有的。”
吳懷夕捧着一張笑臉,随着算命先生一起往鎮上去,“我還會做别的瓜果幹和一些新鮮的吃食,先生日後來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