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甯摸了摸風朔的羽毛,默然歎氣。
這話也沒錯,白龍,欽原,鹿蜀,确實都遭到圍獵和捕殺,有的是因為血脈,有的是因為皮毛骨肉。
神強大,但也弱小,可以預見命運,但無法改變命運。
她就隻能眼睜睜看着這些族群在自己眼前消亡。
晏甯出生時候神族昌盛,神獸們族群興旺,如今千年過去,神族凋亡,神獸滅絕,隻剩下晏甯和黎潇了。
晏甯從未想到,還有故友重逢的一天。
“風朔,我很高興,你活了下來。”晏甯低着頭摸着鳳凰的羽毛,神不會悲傷,但是會孤獨,現在,她又多了一個故友了。
“神女以前見過我嗎?”風朔對晏甯的親近受寵若驚。
“見過的。”晏甯席地而坐,陷入回憶裡,那時二十四星宮的主人都還在,晏甯是最晚誕生的一個,神力孱弱,其他星宮主人便會多加照拂,讓着她些。
那時有開陽作戰,璇玑統領後方,晏甯坐在蓮花台上,每日數着星子等他們歸來,由此學會了占蔔推演。
不算實用的本事,但其他星宿誇上了天,仿佛她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戰神開陽也笑眯眯說“瑤光真是了不得!”
可是她算出了開陽的死劫,卻沒辦法幫他避免,後面璇玑,玉衡也是一樣,死在她面前,無法避免。
“神女想起了什麼嗎?為何如此傷心?”
風朔的聲音打斷了晏甯的回憶,她笑了笑,回答:“一些舊事罷了,那時我認識的許多人還活着,他們帶着我四處遊玩,到了鳳凰族遇見你的周歲宴。”
風朔不再好奇,三百年前的人,都死了。
想起來,隻會是傷心。
人都說神女無情,但是神女也是活生生的靈體,怎麼會無知無覺,她悲憫衆生,必将承受衆生的悲苦,所以,神女大概也會傷心。
鳳凰側躺在地上,彎着脖子,把翎羽去蹭晏甯的臂彎,“我也很高興能遇見神女,從遇見神女的那一天起,我就覺得,我等神女等了很久了,好像有幾百年那麼長。”
晏甯沒有避開,全然把風朔當做五百年前遇見的那個小鳳凰,孱弱瘦小,需要倍加呵護。
她實在有些懷念,那段時光。
有兄長和姐姐呵護着的,無憂無慮的好時光。
她閉上眼睛,仿佛這樣就能回到五百年前,開陽偷偷帶她去鳳凰台摸剛出生的小鳳凰,被璇玑發現了一頓臭罵,開陽連忙讓她跑。
她跑了,看見梧桐樹下喝醉了的玉衡,玉衡把她拉到身後,笑着摸着她的頭對她說:“小瑤光笨點也沒關系,沒情竅也沒關系,我們在你前面擋着呢,不着急。”
直到日落時分,辰陽山的弟子火急火燎趕過來,“師尊!師尊!大師兄出事了!你快救救他!”
宴甯從回憶裡醒來,聽到季長清修為倒退,生了心魔。
晏甯仿佛被一塊巨石砸在天靈蓋上,有些暈眩。
她以為她還有時間的,慢慢救他,教導他。
就像以前的每一次,她以為都有時間去救開陽,去救璇玑,去救下鳳凰一族,救下鹿蜀一脈。
再多一天,黎潇就能帶來丹藥靈草,為季長清疏導經脈。
可天命從來不會多等一天。
它一次也沒有等過瑤光,殘忍的告訴了瑤光結局,然後立刻在瑤光眼前發生,哪怕她已經全力去挽回,依然不容置疑地落下。
“他今日做了什麼?”晏甯雙目無神,徒然問守在季長清身邊的弟子,再一次想掙紮一番。
弟子沉吟一聲,細細道來,“大師兄今日出門與我們共同清理廢墟屍骸,後來妖域少主出手之後,大師兄就不見了,我們中午來拜訪大師兄時他也不在,直到酉時大師兄才回來,就是這樣了。”
弟子抿了抿唇,有些猶豫地說出猜測,“會不會,是那幾個妖域之人,他們對大師兄很是不敬,能襲擊師兄的,也隻有他們。”
“你胡說八道什麼?!”
一聲怒喝從門口傳來,方才說話的弟子垂頭不語。
但進來的幾個妖族少年并沒有就此息事甯人,千音更是叉着腰指着弟子鼻子罵,“姑奶奶到處奔波,還被倒打一耙,說妖魔虛僞,你們才是真壞!”
千音還想罵下去,風朔攔住她,“行了,行了,适可而止。”
風朔看了一眼晏甯,到底不願意讓她為難。
“你出去吧,我們和瑤光神女有要事相商。”風朔朝着羞得滿臉通紅的辰陽山弟子揮了揮手。
弟子出去了,千音這才把身後跟着的黑衣少年拉出來,指着他說“我們家黑将軍呢,能追蹤方圓百裡的氣味,從未出過錯,他說,季長清身上有股狐狸味。”
幾根紅色的毛發被風朔小心翼翼拿出來,呈遞到晏甯面前。
赤狐,正是此次狐亂的罪魁禍首,困了季長清三個月的大妖。
晏甯清楚地記得,季長清告訴所有人,狐妖已經死了。
她從未懷疑過。
或許是其他的紅色狐狸?
晏甯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千音就開了口,“黑将軍說,季長清身上的狐狸味跟廢墟裡的狐狸味一模一樣,應該就是一隻。”
千音很是不屑地嗤笑一聲,“我看啊,季長清就是跟這個狐狸勾結,自讨苦吃。”
話沒說完,千音被風朔推了出去。
“好了好了,東西送到了,你别說了,人家還在病床上躺着呢。”
臨走之前,風朔看了一眼晏甯。
她低着頭看着手上的毛發,茫然若失,沒有注意他們幾個人的來去。
風朔把門帶上,自己也出去了。
季長清不喜歡他,他就沒有留下來的資格。
神女心裡,終究還是季長清重要。
晏甯把幾根狐狸毛握在掌心,一動不動,坐到天明,在季長清悠悠醒轉的時候,望着他笑,仿佛什麼都不知道。
“長清,你有什麼,想告訴為師的嗎?為師會盡力相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