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也跟着,重重歎了口氣,說了句“忘恩負義。”
千音接上一句“不知好歹。”
黑将軍想了想,“寡廉鮮恥。”
千秋本想沉默,但在幾人眼神示意之下隻能說了一句“是非不分。”
羞得洛清仙門一衆弟子面紅耳赤。
但風朔一行人痛快了,在後山附近找着晏甯,頗為熱情地提出可以幫忙。
“黑将軍嗅覺靈敏,可以追蹤,白龍日行千裡,可以查看地形,我馭百獸,很快就找到季長清。”風朔興緻勃勃說着,卻不見晏甯臉上有半點開心。
她彎腰朝五人拜了一拜,頗為惱恨自責,“先前你們向我預警,我置之不理,反而責怪你們,是我有眼無珠,實在抱歉。”
四人面面相觑,風朔滿眼心疼,扶着晏甯胳膊讓她起身,“不能怪你,本來就是我們玩鬧,我那時不服季長清,所以他們胡編亂造替我出氣,你也沒有看錯。”
晏甯聽不進去,垂着眼簾自顧自說了下去,“倘若我那時便已察覺,或許洛清仙門不必遭此一難。是我疏忽,也是我教徒無方。”
“也不能這麼說。”風朔想說是季長清自己做錯了事,但聽到晏甯的“教徒無方”四個字,又把所有話吞了下去。
一旦牽扯到季長清,他就是徹底的外人。
風朔閉了嘴,悶悶跟在晏甯身後走着,想陪着她。
臨近後山,晏甯回頭,連他的陪伴也謝絕了,“你回去罷,我想一個人待着。”
風朔隻能悶悶應了,站在原地,看着晏甯孤身一人朝着荒涼僻靜的山林走去,身影蕭條,白衣翩飛,像是從枝頭墜落的一抹雪。
“我怎麼覺得,神女好像很傷心。”千音嘀咕了一聲。
風朔下意識想反駁,但又不得不承認,晏甯好像就是在為季長清而難過。
從前晏甯提到季長清,也會有贊揚和擔憂,但坦坦蕩蕩,心如明鏡,不染凡塵,博愛而悲憫,俯視衆生悲喜。
可晏甯現在蒙上一層朦胧的霧,看不分明,也會欲言又止,會低落,會沮喪,會有悲傷和懊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神女會堕入凡塵嗎?風朔覺得自己異想天開,晃了晃腦袋把這個念頭趕走了,給辰陽山的黎潇上仙傳了信,請他過來找晏甯一叙。
黎潇子夜時分到來,在一處寒潭找到了泡在裡面的晏甯,什麼話也不說,把水給加熱了,往裡面丢了個藥囊,等晏甯自己浮上來了,再靠着石壁問:“聽說你大義滅親了?”
“他做錯事,理應承擔後果,我本就不該徇私。”一顆水珠從晏甯眼睫滾下,劃過臉頰,落入水中。
黎潇怔愣一瞬,勉強扯出一個笑,“你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哭了。”
晏甯垂着頭,手放在胸膛上摁了摁,“我好像喘不過氣,像塊石頭壓着一樣,又好像有些空,偶爾又像這翻騰的池水,難以平息。”
黎潇聽得整張臉皺起來,甩了根金絲搭在她手腕上,她脈象如常,不太好,但也沒有繼續驟然惡化,平穩的糟糕。
直到黎潇看見了晏甯脖頸上的紅色印記,“你脖子上那是什麼?”
晏甯變了一個鏡子瞧了瞧,脖頸處多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紅色花苞圖案,顔色很淺,線條大小如同頭發絲粗細。
她想起了那個一分為二的金色光團,以及停在她喉嚨前的雪白劍尖。
晏甯心裡的悶意更重了,像是真氣逆行,血液倒流,“我沒有看清,當時白秋水想偷襲謝長安,但是意外落在了我和長清身上。”
黎潇追問:“落在你身上時是什麼感覺?”
晏甯細細回想當時,回答:“寒冰消融,春水橫流。”
當時她心裡一片冷意,偏偏湧出一股暖和燥,撞在一起,百感交集,不複平靜如初。
黎潇思索了一番,從袖子裡掏出一本書來翻看,“聽起來倒像是一種控制心緒的蠱蟲。”
翻了沒幾頁,黎潇的手停在半空,平時半眯着的眼睛也瞪大了。
晏甯走過去,伸手把書頁拿起來看。
【淫蠱:情人魇。】
邪修養母蠱于體内,将子蠱種于修士。
此蠱蟲寄生于靈台,不可拔除,憑空造情癡愛欲,讓子蠱寄生者時刻惦念,愛之深,欲之重。
子蠱寄生者需得按時與母蠱寄生者陰陽交合,否則燥熱難耐爆體而亡。交合一次則花開一瓣,花瓣悉數全開,則子蠱寄生者神智全失,渾渾噩噩,一生淪為傀儡。
晏甯如書中所說,滴了自己的血于脖頸上的花紋處,那股陌生的悶痛重新翻湧起來。
“蠱蟲讓你想到了誰?”黎潇捏緊了折扇,頭一次生出緊張來。
晏甯低頭凝視着池水映出的自己,似是歎息:“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