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隻有四個時辰練功,等少白忙忙叨叨湊足了四個時辰時連腿帶腳都軟了,躺在榻上動也不想動,更别說蹲下身去,怕是隻會雙腿發顫一屁股坐在地上。
睜眼望着交錯的房梁,門口卻飄來一陣香味兒,目光所至,白毛怪端着個碗走了進來,少白吸了吸鼻子,而今好似幾百年沒吃過東西,爬也要爬起來瞧瞧那碗裡這麼香的到底是什麼,直到一碗豬血滑豆腐端到面前,上面還飄着些許韭菜碎,她如餓虎撲食般坐直了身子。
少白覺着很是奇怪,半更雪裡沒人會吃韭菜,畢竟那些姑娘們日日對着舞文弄墨的文人騷客,一張嘴對起詩來一句濃郁的韭菜味兒,再高雅的詩詞歌賦也成了集市小童唱的打油詩。
“你做的?”接過盛着吃食的碗,她有些好奇問道:“給我一個人做的?”
白毛怪點了點頭,瞧着少白拿着勺子不停在碗裡翻騰着些什麼,目不轉睛盯着少白咽下第一口豬血,才緩緩收回目光,垂眸坐在榻邊兒等着她吃完。
少白一邊吧嗒着嘴兒,咽下之後舌頭上還留着餘味,刻意停下品了品,誰知望向隐時,他似乎有些緊張盯着自己,遂開口說:“很好吃,你要不要嘗嘗?”
白毛怪搖了搖頭,為了這一碗豬血,他也是費了些心思,趁着少白練功無暇顧及,一個人上山獵了頭整的,濁姬說豬血補氣,該還是有用,他手裡攥着一方粗麻帕子,瞧着少白豆大的汗珠順着面頰淌下,伸手欲擦卻在臨近停住手。
少白一口氣喝完,從白毛怪手裡拿走那方粗麻帕子擦了擦嘴,将碗随意一放,扯着被子打了個哈欠,“我再睡一覺,晚上還要巡邏呢。”還别說,吃飽了果然舒坦些。
白毛怪悄聲退出房間,隻要他靈力還在,院子裡的合歡便會不斷開放,坐在樹下,花香充盈流轉,熒光若隐若現,他垂眸靜思頗顯孤寂。
少白直睡到日落月升,臨從半更雪出來,順手抓了一把毛酸漿,一邊巡邏一邊往嘴裡塞。
肅辛城裡繁華熱鬧,路上遇見幾個半妖娘子,賣着糖葫蘆和槲葉餅,少白自然也不會放過這般潇灑的機會,各買了些,繼續逛吃。
所謂半妖,便是人和妖生的後代,人和妖生的叫半妖,人和神裔生的叫半神,至于神裔和妖生的叫什麼呢?思來想去,幾百年好像還沒見過半神半妖。
毫無顧忌往前走着,忽聽見噼裡啪啦幾聲異響,剛前行兩步,又略顯遲疑退了回去,擡頭一望木牌子上寫着今棄昨三個字,這不是之前看戲時的書鋪?裡面俱是黑洞洞,一盞燈也沒亮,又隔着一扇窗,什麼都瞧不清楚,周遭的幾家店尚還開着,他卻早早關了門,少白趴在窗戶邊兒細細聽着。
綢桑才從後門進了鋪子,一個黑影在書櫃之間竄來竄去,左顧右盼将鋪子裡攪成一團亂,不曉得心思在哪裡,亂七八糟的書胡亂散落在地上,很難判斷是來找什麼,一團熒光從綢桑的手心裡冒出來,十分微弱,直沖着黑影抛了出去,卻被輕松躲過。
倘若不去反擊,興許那黑影隻是來偷盜些什麼,可一旦知曉被發現,便不再簡單,兩個人對視片刻,黑影手臂上綁着飛弩,幾支弩箭直沖綢桑飛去,他一個閃身,弩箭插進牆面裡,威力之大使得已經插進牆面的箭身還震得嗡嗡直響,夜裡忽來的噪音吵鬧不停,讓人恨不得合上耳朵,真令人頭疼。
綢桑持着尺八飛身上前,接了幾招之後,目光停留在對方的眸子上,耳朵動了動,原以為他是要絕地反擊,誰想到是去送人頭的,被人一拳打翻在地,那黑影持着短匕首,胳膊一揮,青色的夾棉袍子被劃破,連棉絮都露了出來。
再無反抗之力,眼見對方緊握着短匕一狠心便能置他于死地,誰能想到綢桑的第一反竟是連那柄尺八也吓得掉在了地上,顫顫巍巍在被劃傷了幾次胳膊之後,護着腦袋瑟瑟發抖。
少白踹開窗戶一躍而入,手裡攥着巽二踏着窗沿直跳在對方身上,騎着黑衣人的脖頸,倒地之時黑影的匕首摔落在地,她便用雙腿鎖着對方的脖子,吸了吸鼻子,聞到一種怪香,說不清楚是什麼,可卻能讓人頭暈,搖着腦袋得了片刻清醒,立馬屏住呼吸。
黑影渾身忽而散着金光,不停克制着少白身上的妖氣,連本就不多的靈力也被壓制,興許是這黑影壓根就不知道她在窗外潛伏了許久。
書鋪裡的閑散人一看便知比少白年長許多,還以為跟濁姬一般厲害,她想着先看看,沒想到不僅是個慫包,竟還弱到令人難以理解的程度。
透過金光,少白覺得黑衣人很不一般,那散出的金光很燙,不像是尋常的妖族法術,她不得不避開,攥着巽二在地上翻滾幾圈,免得被飛弩射中,順便帶着閑散人讓他進櫃台裡躲躲,自己又尋着契機一躍而出。
屋子裡很黑,少白踏着桌椅跳到了房梁上,屏住呼吸望着房間裡的一切,生怕一點兒響動就暴露了位置,那黑影好像沒有料到妖會去練體術,還以為都是抛着蘊含妖力的法球,亦或者将法力灌入什麼武器裡,使其能有高于尋常武器百倍千倍的威力。
反倒是少白這種菜鳥出乎了意料,黑影在地面上小心翼翼轉着圈,生怕有人忽然從哪裡竄出來,但是千想萬想都沒想到對手是在腦袋頂上,少白嘴裡銜着巽二,雙手抓着房梁懸空蕩了幾下,瞄準時機墜下,一腳就将黑影從後踹倒,巽二插在他的琵琶骨上。
通常小偷小摸到此肯定會告饒,歸還了東西便了結,誰想到那黑影實在是狠,生生撕扯着被巽二倒刺勾着的血肉,他憑一己之力掙脫匕首,捂着自己身上的血洞從方才少白進來的窗口跳了出去,怕是有見不得人的秘密才會如此。
少白半個身子都已經跟着出了窗戶,又一想躲在角落裡的閑散人,還是算了,反正被巽二插上一刀,又拉扯過傷口,大概是要血流不止,即使不不追,也成不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