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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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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這時綢桑笑得更加開心,“我自然是盼着他……”提起陶罐繼續斟茶,将茶沫子生生喝出了絕世佳茗的感覺,如芝蘭在舌,綢桑應是這北禺第一人,“自然是與您想到一處去。”

麻雀站在牆頭上,院牆邊兒上種了幾棵銀杏,照理說葉子早該落盡了,而今滿樹金黃用法術維持着,一陣風撫過便瞧見每片葉子都哆哆嗦嗦,其中幾片金黃被風斬落,令人心中暗生蕭索。

雲起伸出手,從地上捏起一片,銀杏散着些許香味兒,摩挲着凹凸葉脈,餘光瞥着綢桑笑吟吟的臉,“你,我還真是不敢掉以輕心,否則真的不知道是來幫我還是害我。”

“您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不知是打何處來的,要我往何處去。”一語落地,綢桑淺笑着環顧四周,現下整間院子獨絕于世,超脫凡塵,時光停滞。

周身風不再刮,樹葉也不再沙沙響了,原本滿天飄飄灑灑,是塵埃也好,是枯葉也罷,皆是停滞在半空之中,連爐子裡的炭火都不再忽暗忽明,隻有這院子裡兩人一鳥還在動。

歸巢站在房頂撲扇兩下翅膀,掉落了根白色的絨羽,它便歪着個腦袋看着自己的毛那樣浮着。

“我在等,等一個時機,我要保北禺平安無憂,要你一輩子為北禺效力,不論代價至死方休。”不知為何,說道死時,雲起眼眸裡有種能将人挫骨揚灰般的狠厲。

綢桑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他想了想,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許久時光,從南邵逃至北禺,一身衣衫沾滿鮮血,承受着斷尾之痛,那時他初見雲起,一個搭弓射箭的朗朗少年。

被搭救之時綢桑就曾問過雲起:“救我,我有什麼值得你救?你想要什麼?”

說出這句話時隻将雲起當成尋常的北禺少年,要是知道他以後會是肅辛的首領,斷不會如此自大開口。

雲起那時便說:“我要保北禺無虞,我要北禺人永世安樂。”

綢桑強撐斷尾之痛,滿是血迹的臉上笑了笑,“好。”

雲起也跟着笑了笑,隻當是綢桑疼出了幻覺,連這種事也敢誇下海口答應,雲起未曾問過他為何斷尾,是自己斷的還是被别人斷的,不過無論真相是什麼,綢桑都安安分分在肅辛安頓了下來。

到底綢桑是為了報恩留下,亦或是無處可去賴上了雲起,而今連他們兩個也說不清楚了。

從那段回憶裡掙脫出來,綢桑點了點頭,一笑之後輕聲應了句:“好。”一如當初在南邵與北禺之交界,一如滿身鮮血的自己和劍膽琴心英武不凡的俊美少年。

以前綢桑敢應,而今他也敢,隻是那時可以将受傷當做借口,現在卻是不會再有信口開河的機會。

雲起神情微怔,總有種挾恩圖報的感覺,但他想的不過是如綢桑這般對人情淡漠的人,要是投靠了别人還會不會顧念自己的舊情。

一聲好,雲起揮手,周遭恢複如初,風卷殘葉,葉落人懷,他不能将整個北禺放在稱盤子裡,倘若真的有什麼不祥,雲起願意以命換北禺長治久安,隻能做了這般君子不為之事。

歸巢站在房頂扯着嗓子叫了幾聲,劃破了院内的平靜,雙雙對視之後,雲起站起身,如一團電閃雷鳴前夕的烏雲,來得急去得快,不着痕迹隐沒于人群之中,歸巢扇着翅膀緊緊跟着他,如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消失不見。

少白巡邏完一圈兒,蹦蹦跶跶溜達到這兒,擡頭一瞧,不自覺又走到這間書鋪來了,不知怎的,那天遇見的雪貂老闆倒是讓她記憶尤為深刻,北禺強悍的女人不少,可孱弱的男子确實不多見,故而回到半更雪之後,瞧見一衆嬌羞的姐妹,卻覺得都不如那個雪貂更像是青樓裡待的。

打眼一瞧書鋪門戶四開,初時卸了人家一扇門,她很是不好意思,趴在門口向書鋪内望着,好像是要偷東西的小賊,一雙渾圓眸子繞着滿屋子遛了一圈,終是停在後院與前堂的廊道下。

綢桑圍爐而坐,一身破舊的夾棉袍子,一盞清茶,雙手端着尺八,少白剛想進去打個招呼,還沒等着邁步,卻聽見從空曠後院傳來一陣陣悲涼樂曲,聽着比秋風還要凄厲空寂,像是站在北禺蒼涼原野,刮去浮躁萬千,飲着呼嘯寒風,一個人靜思。

不知為何,少白平白感到有些悲傷,心裡也空落落,總覺得好像自己缺失了一大塊,卻又如何也想不起來,她坐在門口等,等綢桑吹完,還是未憶起何時丢掉了什麼,聽着聽着紅了眼眶,垂下眼眸,心緒萬千。

一曲奏完,少白意猶未盡,說不出哪裡好,但她就覺得妙極,恐怕天下再難有能夠睥睨的存在,一支尺八吹得出神入化,心底的傷心事全都被勾了出來。

綢桑轉身側目輕瞥,将少白的身影盡收眼底,笑着招攬她到眼前來坐。

聽曲之人情凄意切,吹曲之人卻淡然置之,好似奏曲之人撒了個謊,把外人騙了,故而少白斂了斂面上的哀色,如初進門時一般悠哉潇灑,興緻盎然問了句:“這曲子叫什麼名字?”

“告春風。”

她着實不解,一提到春必然是嫩芽始萌之景象,如此悲戚的曲子竟起了這般飽含希望的名字,沉默半晌,終于懷着疑惑輕聲問道:“為什麼是告春風?不是秋風?冬風?”

“明日更有今日好,唯惜無力告春風。”綢桑面上笑吟吟的,擡手便斟了一盞茶給少白。

他明白這是對牛彈琴,但除了牛誰願意聽他的琴聲呢?越是如此想,越是覺得可笑,就好比牆角那片被翻動過的黑土,非要在北禺這片兒地上種出竹子,明知是蠢,還要做蠢事,這到底算是聰明還是算至愚呢?

這邊方還想着,綢桑卻覺得自己的胳膊被什麼戳了戳,四目相對。

少白拉着他的衣角問了句:“嘿嘿,聽你的曲兒不花錢吧?要是不花錢我多多來聽。”這曲兒固然悅耳,最主要的是找了個合理的借口,日日來坐上一會兒守株待兔,也不知那黑衣人還會不會來,自作聰明想當然覺着綢桑定然不會察覺自己心中所想。

還以為狗嘴裡能吐出什麼象牙,竟還是個白嫖聽曲兒的,綢桑笑出聲來,輕撫着懷裡的尺八,回應了句:“無為說它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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